【12】
晚夕时分,暮色四合,从朱雀门至万年县馆架设起的连绵火光,将朱雀大街照得亮如白昼。
看热闹的百姓们更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擎等着这一场规格盛大的婚礼。
“来了来了!仪仗出来!”
“我滴个乖乖,那后头一长溜都是公主的嫁妆吗?这得有几百抬吧?”
“听说圣人为了永宁公主的嫁妆,几乎搬空了内帑!”
“不仅如此,据说圣人还给了公主六百万贯钱!就连驸马家人如今住的大宅子,都是圣人所赐呢。”
“天啊,这可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在场的男子无一不羡慕驸马的好命,在场的女子们则是看向那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红袍郎君,一个个双眼放光,神魂颠倒。
“此生若是能得小裴探花一回顾,便是速死也无憾了!”
“有匪君子,谦谦如玉,一想到这样白璧无暇的美郎君却要被那等浪荡之人糟蹋……我心痛哉!”
“你痛个屁,你要是公主,看到此等美男能忍住不抢?”
百姓们的议论传不进金银打造的华丽婚车,却传入高坐马背的裴寂耳中。
只这些议论,这三月来他已经听过太多。
听得多了,也就麻木了。
毕竟事实摆在眼前,无法转圜,且他的人生也不是由旁人的嘴来左右,他只求问心无愧。
迎亲队伍抵达万年县馆时,正好是昏黄吉时。
婚仪之所以定在万年县馆,一是驸马家贫,虽然昭武帝赐了个宅院给裴寂,让裴家人暂住。但那所宅院的规格不大,住裴家人绰绰有余,举办婚仪却是不够。
二则是万年县的位置好,就在长安城东边,方便皇亲国戚、贵族高官们前来赴宴。
吉时一到,婚车停下。
永宁手持翠羽团扇,在左右宫人的搀扶下,缓缓下车。
天已近暗,但火光将四周照得亮堂。
当永宁伸手接过那红彤彤的喜绸时,还是没忍住偏脸,朝喜绸的另一头看了过去。
这一看,便见辉煌明亮的火光里,年轻俊美的新郎官头戴乌纱帽,身着绛纱袍,腰系玉带,身姿挺拔,竟比那熊熊燃烧的火焰还要璀璨夺目。
永宁的心顿时欢喜得砰砰直跳。
直到袖子被拉了下,她才回过神,一抬眼就看到了斜前方自家阿兄那张板起的严肃面孔。
永宁心下讪讪,赶忙将团扇举正,再也不敢乱瞄。
阿兄可不像阿耶那般纵容她,倘若她做错了事,阿兄是真的会拿戒尺打她手板的!
因着有李承旭监督,接下来的婚仪流程,永宁都目不斜视,规规矩矩。
哪怕拜高堂时,她十分好奇上头坐着的裴寂爹娘是何模样,她都强忍着没去乱瞟。
拜完天地,永宁就被送入后堂婚房。
这婚房也是早就布置过的。
无论是那张结结实实的檀木龙凤喜床,还是四周摆着的桌椅板凳、屏风妆台、香炉花瓶,一应搬自公主府。待到明日新婚夫妇入宫觐见时,便会搬回公主府,就放在永宁特地为裴寂修缮的那一座碧梧栖凤堂。
且说这会儿,永宁坐在宽敞的龙凤喜床上,一边放下手中那把精致却分量不轻的翠羽团扇,一边打量着挂满红绸的喜庆婚房,“这屋舍还算宽敞整洁,住一晚也凑合。”
说着,她又扶了扶脑袋上那沉甸甸的花冠:“这冠实在太重了,反正现下也没人了,快替我摘下来吧。”
“哎哟我的好公主,这冠还不能摘。”
一旁的嬷嬷连忙劝道,“还得等驸马爷回来,行完同牢合卺之礼,才能卸冠洗漱呢。”
永宁闻言,黛眉蹙起:“那裴寂何时才会回来?总不能叫我一直戴着这个等他吧。”
嬷嬷听出小公主的不高兴,忙柔了语气:“成婚都是这样的,公主再忍忍。老奴已派人在前院盯着了,宴席一散,立刻就回来通报。”
永宁面露狐疑:“旁人成婚也是这样,新郎官在外头喝酒吃饭,新娘子就在婚房木头似的干杵着?”
嬷嬷悻悻道:“是,都是这样的。”
永宁若有所思般,沉默地低下了头。
嬷嬷以为小公主听了劝,刚要松口气,却见小公主再次仰起了脸。
这一回,那张雪白脸庞上满是不容置喙的坚定:“我才不管旁人怎样,这凤冠压得头疼,我才不要再戴!”
嬷嬷:“可是……”
“没什么可是,要不然你们现下去将裴寂叫来与我同牢合卺,要不就给我拆了,让我换舒服的衣裙躺一躺,今日一整天可累坏我了。”
永宁边说边看向珠圆、玉润。
两婢跟在永宁身边多年,也知道小公主的脾性,和气的时候那是真的和气,但犟性上来了那便是天王老子来了都不好使。
“嬷嬷,这里还是由我们来伺候吧。”
珠圆和玉润上前,一左一右挽上嬷嬷:“礼数是重要,可咱们主子贵为公主,岂能拿一般人的规矩来委屈她?您老忙了一天也累了,先去隔壁歇歇吧。”
说话间,半拉半送的也将嬷嬷“请”了出去。
没了宫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