析进行时,危暐主动发来一段加密文字:
1 道德判断任务中的‘司机困境’设计有缺陷——现实中的司机会尝试刹车、鸣笛,而不是在‘撞五个或一个’之间选择。这暴露了心理学实验过度简化现实的问题。
2 共情测试使用的面部表情数据库版本较旧,最新研究显示跨文化表情识别存在显着差异,测试未控制文化变量。
3 建议增加‘道德脱离机制’测量,这是我使用的关键心理技术,但现有测试未涵盖。
4 我注意到测试过程中有生理数据监测。这些数据与我的主观报告之间的差异,可能是最有价值的研究点。”
沈舟读完,苦笑:“他在评估评估工具。这确实是一个研究者的本能。”
陶成文问:“他提到的‘道德脱离机制’,是什么?”
曹荣荣解释:“心理学概念。指人为自己的不道德行为找借口,从而避免内疚的心理过程。常见机制包括:道德辩护(‘这是为了更大的善’)、委婉标签(‘不是诈骗,是实验’)、责任扩散(‘不只是我一个人的决定’)、非人化(‘他们是实验体,不是人’)等等。危暐显然精通这些技术。”
“那么,”陶成文沉思,“他现在主动提出要测量这个,意味着什么?”
“可能意味着,”沈舟缓缓说,“他开始想要理解自己是如何变成这样的。而理解的第一步,就是测量。”
(四)记忆的回响:当诈骗细节被置于显微镜下
傍晚,修复中心决定利用危暐的测试数据和菲律宾社区的危机案例,重新审视张坚案中的一些关键细节——不是作为案件证据,而是作为理解“操纵机制”的教学材料。
这次复盘采用“对比分析”框架:将危暐对张坚的操纵,与他对菲律宾社区的建议并置对比。
张坚案(2019年3月):当张坚因妻子病情恶化而焦虑时,危暐控制信息流入——只让他看到“组织关怀”的虚假承诺,屏蔽真实医疗资源信息。
菲律宾社区(今日):当食物中毒危机引发猜疑时,危暐建议“公开所有检查结果,无论好坏”。
分析: “同样是危机,同样是信息控制,但方向相反。前者是制造信息茧房加深依赖,后者是用透明打破谣言重建信任。”鲍玉佳说,“这可能是最直观的行为模式变化证据。”
场景:对“异常者”
张坚案(2019年7月):当张坚开始出现崩溃迹象(长时间呆坐、搜索自杀信息)时,危暐选择观察而非干预,因为“需要完整的数据链”。
菲律宾社区(今日):当有病患情况加重时,危暐立即建议联系外部医院,启动紧急医疗资金。
分析: “前者是典型的‘实验者伦理’——将人的痛苦视为数据来源。后者是‘护理者伦理’——将人的痛苦视为需要缓解的苦难。”马文平说,“虽然他的建议仍然冷静、程序化,但价值导向已经改变。”
程俊杰和梁露从数据角度提出第三组对比:
张坚案关键决策点:平均决策延迟13秒(基于日志时间戳分析)。
菲律宾社区危机处理:决策延迟3秒(基于音频分析)。
自我测试中的道德判断:决策延迟21秒。
分析: “决策延迟的增加,可能意味着认知加工的复杂性提升。”程俊杰说,“在操纵张坚时,他像执行预设程序。在处理社区危机时,他需要在多个价值维度间权衡。这消耗了更多认知资源。”
梁露补充:“更关键的是,在自我测试的道德困境中,他的决策延迟介于两者之间。这可能意味着,他正在重新构建自己的道德决策算法——不再是单纯的功利计算,但也没有完全内化社会常规的道德直觉。”
这些对比分析被整理成一份详细报告,准备提交给伦理委员会作为研究进展汇报。但在整理过程中,张帅帅发现了一个异常数据点。
(五)异常数据点:危暐的“母亲记忆偏差”
在分析危暐的测试数据时,张帅帅注意到一个细节:
在“自传体记忆测试”子项中(要求回忆特定年龄段的个人事件),危暐关于母亲去世的记忆描述,与韦娟提供的版本存在微妙差异。
“妈妈是2017年4月胃癌去世的。临终前三天已经无法说话,但一直看着病房门口。哥(危暐)当时在国外参加学术会议,最后一天才赶回来。妈妈看到他时,眼睛亮了一下,但已经说不出话了。”
“母亲2017年春季病逝。我在她去世前一周回国陪伴。她临终时很平静,没有痛苦。”
“一周”与“最后一天”,“看着门口”与“很平静”,这些差异可能只是记忆误差,但张帅帅的直觉告诉他,这值得深究。
他调取了危暐2017年的已知行踪记录(通过学术会议数据库、航班记录等公开信息交叉验证):
2017年3月15-18日:危暐在柏林参加“社会认知前沿会议”。
2017年3月22日:从柏林飞回北京的航班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