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黄河渡
寒霜衰草,朔风卷地,被烧得焦黑的废墟徐徐冒着黑烟,一个黑衣侍卫从村里跑出来,说:“主子,里面没有活口,村民的尸体被拖到了路上,昨夜应该有人来过。"<3
李昭戟用刀鞘翻过一具尸体,看着上面的箭羽,淡淡应了声:“看出来了。准头偏了这么多,幸亏箭头喂了毒。才几天不见,她的箭法就荒废成这样?'他瞥了眼地上四溅的血痕,嗤声:“砍这么多刀,刀刀不在要害上,和准头差的人待在一起,果然会传染。"<1
“主子。"另一个打扮成侍卫的士兵跑过来,脸色怪异,“这边锅里,似乎是…李昭戟走到煮锅前,一夜过去,火早就熄了,锅的汤水浮了一层油,又被霜冻住,十分狼藉,但李昭戟还是透过垢浊,看出骨头不对劲。这不是羊的骨头,莫非……李昭载微怔,看向旁边残缺不全的尸堆,眉心重重拧起。
难怪她没有射准,难怪尸体上砍了那么多刀,他就说以她的性情,不会故意折磨人。难道昨夜她赶来这里时,正好撞上这群人…1李昭戟眉头皱得越紧。他听父亲提起过张朝部队,哪怕是李继谌那样见惯了尸山血海的人,都说张朝之军恶习积重,异常残暴。李昭载知道有些军队有以人肉作军粮的恶行,但听闻和亲眼所见,感受截然不同。李昭戟带来的五十个随从各个身经百战,此刻都有人忍不住去树边干呕。李昭戟也被恶心得够呛,他冷着脸,说:“抽四个人,找个藏风的地方挖坑,把这些村民埋了吧。至于这群人渣查…”
李昭戟眉心下压,眉峰如剑,本来就浓丽的眉眼越发锋利冷冽,杀气凛凛:“拖出去喂狗。剩下的人去调查周围痕迹,他们抢走大量财物,路上定有车辙。灭门屠村,还分人而食,这群败类,一个都不能留。"1李昭戟当然知道照地上留下的痕迹,唐嘉玉走不了多远,如果现在动身,今日就可以追到她。抓她是他的私情,但人除了私情,应当还有公德。<4若他不知道也就罢了,可他既然遇到了,也有能力让杀人者偿命,就不能坐视不理。他虽带了五十人,但一不知对方人数,二不知对方营地,一旦打起来,时间就不可控了。
唐嘉玉很可能会趁这个机会走脱,一旦她进了洛阳城,事情就麻烦许多。李昭戟明明清楚后果,但当下,有更应该的事情等着他去做。<2唐嘉玉一整天都提心吊胆,幸而,李昭戟没那么快,傍晚他们顺利抵达河阳北城。唐嘉玉拿出在并州置办的身份过所,守兵拿着过所,目光在他们几人身上反复梭巡:“冯晚之,带婢女两人,家丁四人去洛阳投亲。你这人数对不上啊?”
仓促之间根本来不及办新的身份证明,唐嘉玉只能用去潞州时的假身份。如今虽然四处战乱,但河阳浮桥作为黄河主要渡口,依然有重兵把守,往来盘查严密,任何人都得出示过所才能过桥。过所上不止要写主人的身份、年龄、出发地、目的地,甚至要填上随行人员姓名、年龄、数量以及携带物品,每过一关津印鉴一次,造假成本很高。
幸好,唐嘉玉造假时还是名义上的节度使夫人,行事十分方便,除了官印,一切信息都是假的。这个身份是唐嘉玉交待霍征办的,她早就想好了应对说辞,她在寒风中熟练地咳嗽了几声,柔弱说:“我父亲在任上病逝,我一个孤弱女子,无人可依,路上两个家丁偷东西,我不敢再留,只好给了些钱遣散,另一个半个月前染了风寒,病死途中。如今我身边只剩这三个忠仆,千难万险才走到黄河渡。大兄,还望通融一二。”
唐嘉玉用帕子捂着唇咳嗽,挡住后方视线,不经意地给官差塞了一个荷包。官差每日守着渡口,这双眼睛检查过多少人,一眼就看出唐嘉玉身份有猫腻。别的不说,这一路上既有风霜严寒又有乱兵流匪,哪位官家小姐能独自从晋城骑马到河阳渡?
但他掂了掂手里的荷包,哪怕没打开,这份沉甸甸的份量也足以表明主人的诚意。官兵不动声色收下荷包,装模作样又问了几句,在唐嘉玉的过所上盖章验讫:“本来都该下值了,看你孤女赶路不容易才为你破例一次。快点过,已经到封桥的时辰了,走慢了你们过不了中城。”“多谢大兄,定是我上辈子行善积德,才能遇到大兄这样古道热肠的好人!"唐嘉玉甜甜地道谢,笑盈盈从马上解下一个酒囊,递给守兵,“今日天冷,大兄当值一天也辛苦了,这是我们从北地带来的酒,若大兄不嫌,不妨拿去暖暖身子。”
守兵拿着都有些不好意思,和她多说了两句:“来往的商队旅客,除了那些给官家跑腿的,其他人经中城还要再勘验一次。中城建在沙洲上,要害,但也辛苦。那边岗哨有个脸上有道疤的汉子,叫郭城,是个酒蒙子。你手上若有多余的酒,不妨和他叙叙。”
唐嘉玉了悟,笑着道谢:“谢大兄提点。”她打点完官吏,回头用眼神示意霍征等人,立刻恢复了冷静淡然:“走吧。”
唐嘉玉牵着归星,踏上由船只、木板连成河阳浮桥。残阳西下,冰凌与余晖交相辉映,宛如碎金,一条古老沧桑的浮桥古道上,最后一班过客牵着马,缓缓穿过漫漫长河。
河阳浮桥是黄河上唯一一座长期固定的浮桥,沿桥有北、中、南三城把守,其中中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