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三恨
血柱飞溅,溅在了唐嘉玉脸上。唐嘉玉面无表情擦掉血,说:“把这群东西拖到火里烧了。其他人用湿帕子掩住口鼻,找找村里还有没有幸存者。”路人说怀州三十里外是染霞村,因为他们村里织出来的绸缎又密又柔,灿若云霞,所以被人称为染霞村。可是唐嘉玉站在这里,却只看到满地狼藉,尸横遍野,烈火和鲜血染红了半边天空。
他们挨家挨户寻找活口,但唯有一具接一具翻不完的尸体,丈夫护着妻儿,女人护着孩子,从衣着看,他们就是一群手无寸铁、再普通不过的老百姓,却遭此毒手。连斩秋都看不过去了,骂道:“真是作孽。”唐嘉玉问:“蔡州秦绍宗究竞是什么来头?他手下士兵如此行事,就没人管管他们吗?”
霍征苦笑:“管?谁来管?秦绍宗原来是蔡州牙将,因张朝叛乱,民间朝堂乱成一团,秦绍宗带士兵镇压作乱,被朝廷封为蔡州刺史,举兵征讨张朝叛军。但他被张朝打败,投降张朝,后来张朝和李继谌在关中决战,他在关键关头出卖张朝,投降朝廷,在围剿张朝之战中立下许多功劳,张朝死后,他请封为蔡州节度使,朝廷允了。”
唐嘉玉不可思议:“他这样的降将贼子,朝廷为何会封他为节度使?”“不然又能如何呢?"霍征道,“张朝叛军以人肉为军粮,秦绍宗有学有样,残暴比张朝有过之无不及。蔡州军在河南道臭名昭著,焚杀掳掠,无恶不作,所过之处百姓或被杀绝,或逃散殆尽,因此蔡州军的补给甚至军粮都成问题。秦绍宗便令部下杀光当地百姓,把尸体用盐腌制起来充作军粮。这样残暴之人,如果朝廷不封赏他,他定然没完没了,不如将他远远打发在蔡州,至少不会危及长安。”
“朝廷知道秦绍宗的所作所为吗?”
“知道或不知道,又有什么区别。如今天子尚且被凤翔节度使挟持,哪顾得了河南百姓过什么日子。"霍征望着眼前满目疮痍,叹气道,“染霞村的经历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乱世里,人肉之价,贱于犬豕,又不是什么新鲜事。”
唐嘉玉心情沉重,说不出话来,唯有将死者拖到没起火的空地上,哪怕她救不了他们,至少让他们能入土为安。检查至最后一个院落时,这里看着最殷实,但受损也最严重,院子里被翻得乱七八糟,机杼上没织完的画布在大火中化为灰烬,不难想象曾经这里多么繁忙有序,但现在,轻而易举就被毁了。一个老妇人倒在门槛上,她衣冠整齐,发髻一丝不苟,本是很慈眉善目的长相,但此刻她眼睛大睁着,面目狰狞,像是悲极也像是恨极。唐嘉玉连忙上前查看,无力地垂下手。
老妇人已气绝,却紧紧护着手里的东西。唐嘉玉试着取出,然而老妇人的手像是铁钳一般,不肯松手给任何外来人。唐嘉玉无法,只能喊斩秋过来帮忙,先将她挪到平地上。
斩秋、簪冬搬人时,唐嘉玉注意到老妇人的眼睛紧紧盯着一个方向,唐嘉玉似有所感,回到老妇人气绝时的位置看去,发现地上隐约有松动的痕迹。那好像是一个地窖。唐嘉玉扒开土,撬开木板,借着火光看到下方蜷缩着一个年轻女子。她一动不动,但身上衣着完整,并无血迹。唐嘉玉大喜,忙道:“这里有人活着,快来帮忙。”最后还是霍征下地窖,唐嘉玉三人在地上帮忙,才将女子从地窖救出。唐嘉玉按住她的脖颈,惊喜道:“她还有呼吸,快将她放在通风的地方!”霍征将女子抬到上风口,唐嘉玉取出草药压在她舌下,又是掐人中又是助她呼吸,过了好一会,女子才转醒。女子睁开眼睛,隐约看到一个男人,下意识握着簪子刺去:“我杀了你们这群恶贼!”她才刚动,就一阵猛烈的咳嗽,唐嘉玉连忙按住她的手,说:“你不要激动,我们是来救你的,那群屠村的恶贼已被我们杀了!”唐嘉玉说了好几遍,女子才反应过来,迟钝地环顾四周,痛不欲生大哭:“我祖母在何处?”
唐嘉玉将她扶到刚才那位老妇人面前,女子一看到老妇人尸体,挣扎着扑到老妇人身边,放声痛哭:“祖母,楚玉不孝,楚玉不孝…”她一边哭一边剧烈咳嗽,此情此景,见者伤心。唐嘉玉也很难受,但不得不上前劝道:“我们只杀了掉队的那伙人,他们的主力部队随时可能回来。这里不安全,我先带你走,等去洛阳找到帮手,我们再回来掩埋村民的尸体。”说也奇怪,老妇人僵硬的手竞然松了,刚才唐嘉玉怎么都抽不出来的东西,此刻正正当当落在女子身前。在场之人都被这奇异一幕震惊,唐嘉玉劝道:“你看,你祖母也让你快走呢。你活着,才是她最大的心愿。”唐嘉玉当然知道她的处境不妙,再带一个人拖累速度,恐怕很快就会被李昭戟追到。这是她积蓄两年才抓到的机会,一旦被抓回去,往后很难再找到机会逃出来,而斩秋、簪冬、霍征等人的下场更惨,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但面对这个经历屠村惨案、家破人亡的女子,谁都没有多话,斩秋簪冬牵马过来,争相载这个女子,唐嘉玉摆手,说:“你们的马不如归星,赶路本就辛苦,不要再加负重了。我来载她吧。”
在生死存亡面前,再讲究主仆之别实在矫情。唐嘉玉扶着女子上马,说:“你抓紧我的衣服,坚持住,我们很快就能到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