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挽垂眸看着张燕子,心中五味杂陈。
心寒吗?是的。她给予了信任和庇护,换来的却是隐瞒。若非王家事发,张燕子恐怕会将这个秘密带进棺材里。
可怜吗?亦是。张燕子的遭遇,是一个弱女子在强权碾压下的悲剧。她的隐瞒,源于极致的恐惧和对女儿的保护。那份沉甸甸的母爱,无法不让人动容。
皇帝要兵权,要巩固皇权,所以王首辅通敌叛国,这是滔天大罪,不是后宅阴私,而是震动朝野的铁案。
哪怕在几天前张燕子出口,夏挽都能想办法,暂时将王佩佩带出来,但是现在王家族人已经下狱,刑部、大理寺、文武百官,甚至是皇帝的眼睛都盯着。
在各方的注视下,她夏挽纵然有些手段,又如何能轻易插手这等钦定要犯的家眷处置?一个不慎,便会引火烧身。
她看着脚下这个几乎哭晕过去的张燕子,想起她们曾经在一起的一幕幕,想起自己腹中的孩子,她的心终究还是软了一角。
沉默了许久,久到张燕子的哭声都渐渐低弱下去,只剩下无助的抽噎,夏挽才轻轻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叹息。
“燕子姐姐,你先起来吧。”
有了夏挽的话,张燕子在叶微冉的搀扶下还是站了起来。
夏挽看着张燕子那失魂落魄、全靠一口气吊着的模样,缓声说道,“王首辅之事,牵连甚广,已非我等内宅妇人能够轻易置喙。她是王家的女儿,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张燕子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如同烛火将熄。
夏挽话锋微转,声音低沉了几分,“不过······我会······想想办法。”
她没有承诺,没有保证,只有这轻飘飘的四个字。
但这四个字,对于濒临绝望的张燕子来说,却如同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猛地抬头,混浊的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弱的希冀,嘴唇哆嗦着,还想再说什么。
“谢谢你,夏妹妹,谢谢你,我一定当牛做马的报答你。”
张燕子还要继续跪,却被夏挽阻止了。
李青青则是心里不舒服,【早干嘛去了,现在事情这么麻烦才来找夏姐姐,也不想想夏姐姐会不会为难。】
见夏挽又要去扶张燕子,李青青连忙去拉夏挽,并小声说道:“夏姐姐,注意孩子。”
叶微冉也叹了口气,她懂张燕子,但是她比张燕子知道的更多一点。
自从夏挽让她找羌族人的里衣,到现在王家通敌叛国的事情爆发,叶微冉心里有种预感,这件事一定和夏挽有关, 只是她不能说,不然她怕张燕子会因为女儿佩佩恨上夏挽。
秋日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书房,为满架典籍镀上一层暖金色。
夏挽端坐在黄花梨木椅上,纤白的手指无意识地轻抚着腹部。那日渐隆起的腹部为她清冷的气质增添了几分柔和,却也像一枚无声的印记,昭示着无法磨灭的过去。
夏府端坐在她对面的太师椅上,目光几次掠过女儿的孕肚,复杂之色在眼底一闪而过。
他终究没再提那些扫兴的话,如今这个女儿,早已不是后宅中可以随意呵斥的稚女。圣上对他的日益倚重,其中不乏她在幕后析局之功,她的价值,他心知肚明。
“颐儿中了举,是家中大喜。”
夏父端起茶盏,氤氲热气模糊了他锐利的眉眼,“只是如今京城这潭水,被王首辅的案子搅得更浑了,倒冲淡了科场的喜气。”
夏挽微微颔首,声音平和:“树大招风,圣上对父亲日益倚重,难免不被有心之人妒忌,由王家的案子吸引的大家的视线,颐弟平平安安也好。
只是父亲,如今朝堂上的风暴眼已转向窦家,圣上近日对窦党连连贬斥,怕是······”
“怕是狗急跳墙。”
夏父接口,语气带着一切尽在掌握的沉稳,“窦家握着天狼军,是一大变数。圣上早已经安排好了,为父亦心中有数。”
他顿了顿,看向女儿的目光带着审视,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倚重:“依你之见,对此事可有更深见解?”
书房内静默片刻,只闻窗外风吹落叶的沙沙声。
夏挽垂眸,看着自己裙裾上精致的绣样,似乎在斟酌语句。半晌,她抬起眼,那双眼眸清亮如水,却带着能看透迷雾的沉静。
“窦太后大权在握多年,必不甘心被夺权幽禁于后宫,窦家之势,根植于天狼军,恐会有所动作。
圣上筹谋多年,就等今宵,绝不会允许窦家继续阻碍朝政,执掌天狼军。两方如今已是明棋,唯差一个契机。
圣上与窦党博弈已箭在虚发,恐会涉及无辜,父亲虽得圣心,但明枪易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