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月光
命运是一场无法规避的风暴。
所有暂时逃过一劫的人，迟早有一日，会被卷入风暴中心。钟家老宅。
夜色漫进园林，青砖路浸着微湿的潮气,风掠过低矮的树丛，叶边带起细碎的沙沙声。
粗哑急促的咳嗽声从屋内传出,打破了这个温和的夜。“爷爷。"钟聿行走上前,试图搀扶住钟平山。他止不住地咳嗽，一手搭住桌沿，一手拿着手帕，捂住唇鼻，再一拿开，有几缕血丝浸入白色面料，显得格外惊心。
钟平山抬了抬手，微不可察地拒掉孙子的好意，“阿行，你要真心心疼你爷爷，就知道该怎么做。”
“这是章夫人……不，徐家长女找到的证据，她要对大哥怎么做，我无权干涉。”
“无权干涉？“钟平山靠自己一只手，撑起了咳得弯下的腰，“你要是无权，这京市，谁还有权？”
钟聿行也不去扶他了，“当然是大哥，他敢自作主张利用江海那块地皮套牢杨家的十八亿,权还不够大吗？”
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先前还想不明白徐妙佟为什么要横插一脚，掺和钟世承和杨家在江海那块地的浑水，直到那日，这位章夫人带着拍下明翡的视频，以及有关他大哥设局的证据找到他。
一面是威胁，一面是诚意。
他们这些人做事，都喜欢留两手。
“就是因为他自作主张！"钟平山横去一眼。哪怕他已年老，但岁月风霜沉淀在他眼中的凌厉，更多一分逼人的压迫力。“是我教得还不够好，我会继续教，轮不到外人去管！”“爷爷，他都三十好几了。“钟聿行从裤袋中摸出一个烟盒，原想敲出一根烟，可瞥到手帕上的血迹，思忖过后，还是收回了动作，“现在还学不会的道理，得等多久才能学会？以前您也给过二姐机会，现在呢？”现在早就在国外，过她的富贵闲人生活了。钟平山终于站直，但他不得不依靠拐杖，整个人像被雨水不断冲击的山体，准备倾塌。
“我也给过你机会。"他用沙哑的声音说，“当年你才多大，就能害得你继母痛失爱子，阿行，陈之琳这辈子都无法生育了，你敢说，这里面没有你的半分功劳吗？”
钟聿行终究还是为那声“继母”，敲出了那支烟，“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你不用我教，早就学会了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道理，可阿承还太天真，还有成长的空间，所以一一”
“不是的，爷爷。"他很少打断钟平山说话，“我学会的从来不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而是……不做被选择的人。”
钟平山用盯住他，许久许久，用这双眼睛，曾洞察了无数人心。可看着看着，他发现，钟聿行的这双眼睛，已经和他年轻时一模一样了。但现在，他老了。
“所以，你现在要逼得我毫无选择吗？"钟平山问，“就像，你曾经害掉陈之琳的孩子一样。”
如果陈之琳生下了那个孩子，十年之后，被钟平山带回国的不一定是他。可惜他领先了那个孩子几年的时间，母亲的病容也时时刻刻提醒着他，在这种家庭，绝对不能做被选择的那个。
每个对你笑脸相迎的亲人，背后都藏着一把刀。如果随时有人能替代你，那这把刀，随时都会扎中你。“您误会了，爷爷。"钟聿行指骨夹着那支烟，迟迟没点，“我只是向您讨个解决方法，毕竞大哥弄出的这烂摊子，总得有人收拾。”一旦他同意徐妙佟爆出江海地皮的环保问题，为安抚民心，政府会马上出面澄清开发骗局。届时，钟世承的谎言将被立马戳穿，和杨家的联姻也会告吹，毕竟谁会要一个哄骗自己十几亿的女婿？
钟平山表面疼爱他，内里偏袒钟世承，这已是一个不争的事实。而他偏要争，争权，争利，争钟平山不得不为了长孙抬他一手的机会。现在，决定权在他手上。
“我知道，你盯上了投靠阿承的那群人，他们跟了章肃这么久，总得卖些你的消息以表忠心。”
现在外头流言蜚语传得正凶，说他为达目的过河拆桥，说他卖友求荣两面三刀，还有说他背了几十亿的银行债务，连夜转移资金马上破产，越传越离谱，就连分散在国内各地的，正为各类项目落地而宵衣吁食的心腹们，都托人来要一句准话了。
人心一旦不稳，所有事都会停滞不前，乃至倒退。他手上一直拿着江海那块地的内幕消息，原本以为杨家首登门那夜，可以拿来灭一灭钟世承的气焰，后来为了明翡，连夜下山赶回，错过了当时最好的机会。
周昀劝他，说失去了这次，下一次，就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了。下一次，就是现在。
在钟世承得意洋洋，舆论上疯狂围剿他的现在。“大哥最不需要忠心，爷爷，他又何必来抢别人对我的忠心？”只可惜，他不习惯像徐妙佟那样做事。
他只有一面，既是威胁，也是诚意。
钟平山倚着拐杖站了良久，最终，不知哪一滴冰凉的雨水渗进了泥土的缝隙，让这座大山轰然倒塌。
他完全卸力，坐倒在椅子上，手还倔强地攥住拐杖的龙头。“今晚留在这吧，明早陪你奶奶去拜个佛。”“我不信佛的。”
“你不信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