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信我。“钟平山微一松手,拐杖就倒在了脚边,“那你信谁?”
没有犹疑,钟聿行甘愿弯下腰,替钟平山捡起拐杖,放停在桌边,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我信自己。”
掩上钟平山的门后,钟聿行立马点着了那根烟。他站在门柱边,微微仰头,望那轮皎洁圣净的月。
不知道洪沙瓦底的月亮,会不会被云霭遮住,或者不够明亮,让她看不清脚下的路。
他如今已经看清,却不知道这条路通向何方。周昀拿准时间,找到了钟平山的房前,问他今夜下山吗。“走吧。”
“老爷和你说了什么?”
“还能说什么?不准管钟世承,他会来管。”“老爷答应帮你了?”
“是他不得不帮。”
如果不帮,两个孙子一块倒霉。他还好一点,毕竟围绕在身上的都是谣言,什么过河拆桥,卖友求荣,等过段时间,自会消弭干净。钟世承就不一样了。
一想到这事爆出来后,杨家会怎么清算他,连隐忍如他都心痒痒,想违背和钟平山的承诺,先拿下这一回合再说。
可惜不行。
他还有更长远的路要走。
车就停在了宅子外,周昀帮他拉开车门后,自己也坐上了车。“老爷没提你的婚事吗?”
“提了。“钟聿行无端觉得车内发闷,落下点窗,“让我明年定下和梁家的婚事。”
今年是钟世承,明后年再怎么算,也要到他了。“也是时候了。"周昀不着痕迹地提点他,“如果这步棋不走,接下来你对抗的,就不止钟世承父子了。”
风裹着暑气扑在脸上,黏腻得像层沾了蜂蜜的薄纱揭不开。他心里发沉,连车内隐秘的胎噪声都显得聒噪,指腹见痒,他目光转到上面,动了动手指。又想抽烟了。
“那么多有意和钟家联姻的人,梁家诚意是最足的,直接让梁小姐帮你去了,你看梁崇对戴家,远不是那么回事了。”“因为梁因水喜欢戴西廷。”
“也对。"周昀笑了笑,“联姻不能谈感情。”哪有父母不希望子女婚姻顺遂,举案齐眉?偏生他们这样的人,感情最易误事,他们要你利益捆绑,要你从诞生就为家族奉献全部,你的亲缘、友谊、爱情,都必须源源不断地为家族的存续供能,直至最后一刻。
容慕温父亲那种,终归只是少数。
良久,依然沉默。
车厢内无人讲话,减速带带来了颠簸,几下过后,让一句话从嘴边滚落下来。
说话的人声音轻哑,没投注什么力气。
“那什么能谈感情?”
明翡很难才找到一个地方,能接起钟聿行的视频电话。很奇怪,他第一次主动打视频过来,她手机型号落后,看屏幕里的人不算清晰,又是夜晚,只能隐隐约约辨清他的轮廓和平直的唇角。“你在车里吗?”
身后人声喧嚣,如一波一波的浪潮涌过来,明翡不得不提高声量。幸好钟聿行听清了,点了点头。
“我今天跟着文墨去了好几个货主家里,我突然明白了一句话。"明翡有太多事情想要与他分享了,“叫挥金如土。”“那些石头,有些刚从矿场里运过来,还粘着泥的,我擦干净之后,居然爆了一块色,连皮壳都捂不住的绿色,货主马上笑得合不拢嘴了”她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石头直接被矿主抢过,对在光下,那一片绿色郁郁葱葱,像藏了一大片森林。
男人的唇角往上略抬了抬,问:"喜欢吗?给你买了?”“你是暴发户吗?我喜欢什么你就给我买什么?”“翡翡,我真希望我是。”
明翡的笑容陡然凝在了唇边。
她躲了下镜头,好像是往身后瞧了下。
实际上,她要忍下莫名想汹涌而出的眼泪,像身体哪处破了个口子,来得太突然,让她转头的姿势也显得匆忙。
明翡扬起比刚刚更好看的笑,转了回来,“钟聿行,你晚上做了什么?“和爷爷吃了顿饭,他想留我明天早上陪奶奶拜佛,但我不信佛,所以没去。”
“你不信也可以去啊,祈求神佛庇佑一下,万一哪天显灵了呢。”“它要真能显灵,我早就不知道被谁日日夜夜的祈求捅上一万刀了。”明翡的唇角翘得更高,似乎开心得挤出了泪花,“你这么坏啊。”“坏谈不上,招恨有点。”
她笑眯了眼,明明很想趴靠在他膝上说这句话,可此时此刻,就是想说了。“不,你招让人喜欢。”
钟聿行的笑意也终于显露,像干涸的大地迎来的第一场雨露,地下有什么在疯长。
“你现在在干什么?"他问。
“文墨带我们来玉料市场逛一逛,听一下别人怎么砍价和交易的,明早再去一下角湾市场,他说如果时间充裕,还能带我们办个出入证进帕敢,那个地方,我们这种外国人要口口才能进去,很麻烦……明翡说得忘了形,一不小心又说多了,捂了下唇,随后礼尚往来,“那你呢?”
“我?”
她很喜欢看钟聿行笑,称不上好人,但实在好看。而且会多些平时很难见到的痞气,尤其他工作结束,用疲倦而专注的目光望着你笑,你会觉得……
你一定是那个特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