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鬼神祭器的癖好,这些玩意儿跟古玩似的,真真假假混在一起,只有行家才能分出好坏和年份。若是周野,定能看出里面那尊古曼童的"不凡”。可偏偏周野跟黄灿喜他们去了西藏,一屋子的东西,最后全落到了顾添乐手里。
顾添乐身为领一天钱上一天班的实习生,哪管你遗物整理有多少规矩,统统两元一件送去废品站。石峰花重金求来的古曼童,就这么被废品站的老头随手扔进了火化炉。
里头的小孩跑得狼狈,随便找了个容器钻进去,偏偏就钻进了那颗藏在黑色塑料袋里的头颅。
这东西,里头请的魂不一样,效果也不一样。要是里头的魂和善,被弃养了也没什么大后果;可要是本身就凶恶,你从它那儿许的愿,只会加倍反噬回来。更何况,他这尊古曼童的来历,本就不一般。石峰虽痴迷歪门邪道,但他不怕,他连死都不怕。之前在陕西,他跟黄灿喜一起沉到河底,见识了真相,也看清了自己的内心,反倒没了目标。心口空着一块,怎么填都填不满。反正拯救世界这种事也轮不到他,正琢磨着接下来去哪,他爹的头就跟命定似的,出现在了他床头。这会儿,他有点怕了。
和尚沉默了好久,火苗流出的光在他脸上晃来晃去。石峰从和尚的脸色里读出了拒绝,于是他把话压得生硬,再一次催促提醒,“跑到这里去了。”
翻译吓得手脚发软,舌头打了结,说出来的泰语断断续续,连不成句。恍惚间,他好像看见那颗头颅轻轻动了动,跟点头似的。下一秒,正殿里所有油灯爆裂,火苗被生生捏死,只余下一缕灰烟,幽幽吊在屋檐。
和尚终于开口,声音发颤:……我弄不了。它当初就是按邪法做的。坏了,就没法修。”
石峰盯着他,像是一早就知道结果,他从书包里掏出一沓美元放在桌子上,没再废话。
他知道和尚不会拒绝。
毕竞村子里有这么多小孩。
制作古曼童得好几天,从收集材料到开光供养,步骤繁琐。翻译给他收拾了一间房,石峰就顺理成章地在寺庙住了下来。他坐在寺庙的走廊上,耳朵里插着收音机,听着外面报道那辆载他来的大巴爆炸的消息。脑子放空,盯着随处摆放的各式佛像,其中一个似乎做到一半,空着半块地方。
忽然,他听见身侧有细碎的脚步声。
一个瘦得皮包骨头的小孩站在柱子后面盯着他。眼神灰暗,嘴角耷拉着,没一点精神头,却莫名地像他小时候。
“长这么高了?"石峰也盯着那孩子,语气没什么起伏。五年前他来做古曼童的时候,这孩子就瘦得厉害,现在更瘦了,像被空气一点点蚀空了骨头。他朝那小孩招了招手。
孩子没说话,往前挪了一步,影子比身子先贴到石峰的脚边。石峰从口袋里摸出点吃的,递了过去。
小孩盯着他的脸,又盯着他手里的威化饼,没动。但下一秒,石峰多了条狗,叫阿才。
阿才捧着威化饼,咬一口,被饼干上沾着的淡淡火药味熏得皱眉,他抬眼瞅石峰一下,犹豫半秒,便嘴里塞得满满当当,还含糊不清地说:“你快死了。你惹着不该惹的东西了。”
石峰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儿,嘴角勾了勾,重新打量阿才,眼神里带着点赤裸的轻蔑:“我死不了。“顿了顿,又逗他,“你知道"死'字怎么写吗?”阿才舔了舔沾着饼干屑的嘴角,他的眼睛几乎没有眼白,黑黝黝的眼珠占满了整个眼眶:“我知道。我朋友前几天死了,我今晚要去捡他的骨头。”“班努。"他说,“你见过他的。”
石峰回想得痛苦,他一年到头见的人多了去了,哪会记得这种无关紧要的角色。琢磨了好一会儿,才在记忆的角落里找到这号人。那孩子总跟在阿才后头,瘦得只剩下一张皮挂在骨架上。可偏偏那双眼睛漂亮得反常,带着水光,额头上还裂着一道旧疤痕。他知道这条村子足够的穷,越穷越乱,什么龌龊事都能滋生。小孩没人管,自然有人替他们管。
他问:“怎么死的?”
阿才嗅了嗅鼻子,却选择了隐瞒:
“老大喝酒喝多了,用椅子敲死的。”
“记住,以牙还牙。别人敢取笑你,就用拳头把他的牙打落,懂吗?"他笑着说些暖话,可阿才只觉得那笑里藏着说不清的怪,偏偏他又没尝过旁人对他好的滋味,只能把那点别扭压在心底。
“要是…力气不够怎么办?”
他仰着头问,石峰便定定地盯着他笑,只是笑。阿才继续吃他的饼干,吃得飞快,没一会儿就吃完了。他捏着空饼干袋,眼巴巴地盯着石峰,石峰却像是没看着一般,眼睛落在正殿的方向。晚饭后,石峰早早回了房,点上煤油灯。窗外是黑压压的树林,虫叫声跟抢地盘似的往耳朵里钻。他住的房间在后侧的旧仓库旁边,墙壁破得一敲就掉木屑,屋里只有一张竹床、一盏煤油灯和一盒蚊香。他把书包里的东西一件件掏出来,是他新买的几尊神像和祭器,就连不久前还挂在翻译脖子上的佛牌,此刻也被他买了下来,摆在床头的桌子上。至于那颗不腐不烂的头,被他用白布包着放在床尾。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把他围得严严实实,反倒让他有了一丝久违的心安。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