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气全部撕裂,赤裸地抛在元璎脚下。泪水沿着下颌不断往下滴,滴落在冰冷的地面,砸成一片一片模糊却倔强的水迹,迅速晕开,仿佛在替他吞咽不下的悲苦作证。他的肩膀止不住地颤抖,像整个人都被痛意摇得快要散开。
“那天……那么多的血……时至今日,只要闭上眼,我还能清清楚楚看到.看到他鲜血从脖颈中喷出来的样子……”
像是被迫重演一场多年不肯散场的噩梦,他呼吸急促:“他躺在地上……到死都睁着眼……口里还在念我的名字……他想活,他想再见我一面,可是你一一”喉咙忽然像被什么哽住,他发出一声几近窒息的抽泣:“你杀了他!”他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摇撼着,像是想把那些无法驱散的回忆从脑海里甩出去,可那记忆扎得太深,越甩越清晰。
“你那么爱四姐姐。你看她的眼神永远是温柔的,你抱她、护她、夸她……她身上寄托了你全部的偏爱。”
透过眼底那层泪光,他死死盯着元璎,满眼尽是被荒凉磨空的绝望:“可这些……你从来不曾给过我一分一毫,从不在意我的感受。为什么?为什么我什么都没有?难道我不是你的孩子吗?”
这一句落下,如同将所有的恨、所有的痛、所有被剥离的渴望,全部压成一颗带血的石子,狠狠砸在母子之间那条无法回溯的裂缝里。元璎的神情没有半点慌乱。没有震惊、没有惶急,只有一种历经岁月雕刻后的平静。
她想推开元祁,哪怕只是象征性地挣一下,可双手被他紧扣,寸寸无法动弹,只能尴尬又无力地悬在半空,像两只被剥夺了意志的空壳。沉默压了很久。
久到烛火烧出一声轻微的爆裂声,她才终于吸了一口并不稳妥的气息,像是将胸腔的重量一点点抬起。
“朕是你的母亲。“她开口时,每个字都像被迫从牙缝里挤出来,慢、沉、带着几分近乎破碎的坚持,“可在此之前一一”她顿了顿,忍着手腕被紧扣的痛意,直直望着元祁那双哭得通红的眼。“朕首先是帝王。"她的声音像在刀刃上行走,每一步都有血迹,“你父亲当年不知分寸,纵容外戚威逼朝堂,威胁朕的皇位。他该死!”元祁浑身一抖,像被人深深剜了一刀。
“而你一一”元璎深吸一口气,“朕若待你好,便等于告诉天下,外戚尚有希望重新苏醒野心。朕不能给他们任何一丝妄想的缝隙。”这句话落下,比任何责骂都更冷。
当年元璎为固皇权,选择与门阀世家的子弟为配。那是一场披着婚姻外衣的权力缔结。可帝王的棋局从无永恒的盟友,只有永恒的制衡。
她借他们的势,也必须折他们的锋。
扶一寸,压一寸;用一分,削一分。
元祁的手指开始松动,仿佛力气从体内被抽走。他缓缓退开,跪坐在地上,整个身体都透着一种被掏空的颓然,唯独目光始终死死锁在元璎身上。“所以你故意把我丢在长秋宫。“元祁的声音轻,却带着濒临失控的颤抖,“你故意不闻不问,故意放任那些恶奴欺辱我,故意看着我在宫中孤立无援,因兄长们的惨死而惶惶不可终日。”
曾经以为的忽视,竞是刻意而为。
曾经以为的命不好,不过是权力争夺中必要的牺牲。“可是我做错了什么?“元祁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已经彻底破碎,幻化成泛着水光淋漓的碎片,“我是个什么东西?你手中平衡外戚的砝码?还是你博弈天下时,随手摆上的一件道具?”
他看着元璎,像看着一场迟来的真相:“我到底…是什么?”殿内无人应答,只有烛火微微抖动,像被这句质问惊得无处藏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