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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急满江天(八)(1 / 2)

第111章风急满江天(八)

随着元祁踏入殿内,厚重帷幔被风雪的余寒轻轻掀起,暖黄的灯火受了气流的扰动,忽明忽暗地跳动起来,仿佛一池被惊散的光。而就在这光影摇曳中,元璎的身影慢慢显现。她半靠在高枕厚褥间,身形看似端坐,却因久病而露出明显的倦态。一头黑发被宫婢收拾得一丝不乱,鬓边却藏着掩不去的丝丝银白。她眼前铺着一张摊开的奏疏,手边整齐叠放着一沓尚未批阅的奏章,朱笔横在一旁,笔尾还沾着未干的红色。

灯火映照下,她的眼神依旧锐利,带着曾经戡乱平乱、以铁血踏出帝位的倨傲冷决。

那种属于帝王的锋芒在病中也未曾散去,只是如今,被厚厚的疲惫与隐忍所包裹。

她是位勤政且手段强硬的帝王。自登基之后,无人敢以女子的身份贬损她,她凭自己的手段,坐稳了天下的龙椅。即便重病在身,她也从不肯彻底撒手,只将日常庶政交予太子处理,凡牵动军政、礼制、盐铁、边防的重大奏章,仍需由她亲自过目,一字一句地看,一笔一画地批。

她的登基之路并不顺遂。

太子之争、生死博弈、流血暗杀、宗室倾轧……元璎一路杀出来,一路死里逃生,因此比任何人更清楚帝位背后的腥风血雨,也更明白"权"意味着什么一一意味着生、意味着死,也意味着天下的命数。那样的经历,把她的人生劈成了两半。醒着的时候,她锋利得像横在世道里的刃,谁逼近,她便反手割开;可一到夜深,稍一闭眼,往昔便像潮水从黑处扑上来,把她按进窒息的回忆里,让她连睡意都不敢托付太久。可即便强大如她,终究敌不过岁月的漫长消磨。病气缠身,体力不支,夜不能寐……她近年的每一次咳喘,都像是身体在提醒她:再锋利的剑,也会有卷刃的一天。而如今,她坐在灯下,望着那一沓沉甸甸的奏疏,指尖不可自控地微微发颤。

许多事,她曾能一挥手便定乾坤,如今却渐渐变得力不从心。循着声音抬起头,她借着身边摇曳的烛光,对上了元祁的视线。元祁跨过殿门时,脚步声在空落落的寝殿里回响,沉重而决绝。与往日不同,他没有再像个小心翼翼的孩子般等候宣召,而是径直大步踏入,仿佛每一步都踏碎了他多年的恭顺与隐忍。

没有应有的等候,没有侍从的通报,元祁目光直直落在元璎的身上,带着几乎要灼穿人的执烈。

双脚站定在元璎的床榻前,他屈膝跪地,膝骨与地面撞出闷声,紧接着伏身叩首,额头重重磕在殿砖上:“臣,请陛下安。”元璎缓缓合上手中奏疏,动作细微而冷静。她将奏疏放到一旁的案几上,目光却从未离开跪在地上的儿子。

烛光映照下,元祁的神情被阴影切割成深深浅浅的两半,一半隐在黑暗中,像是埋藏着某种将要吞噬理智的执念;另一半暴露在光里,眼眶通红,好似沁了血。

元璎气息一滞,喉咙像被人轻轻掐住。

她看着元祁,忽然觉得眼前的人十分陌生。在那张熟悉的皮囊下,藏着一道她从未接纳、始终避着不去承认的影子。而此刻,那道影子此刻正透过他的眉眼,一寸寸铺陈在她的视线中。元璎眉心轻轻一拧,开口时声音不高、不急,甚至带着久病之人的虚弱,却仍稳得像是能压住整座殿宇的风声:“你怎么来了?”元祁缓缓抬起头,像是刻意放轻了呼吸,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顺:“母亲久病不愈,儿子担忧,特来探望。”话音轻巧,却淡得像一层薄雾,覆在殿内沉沉的空气上,既无情感,也无温度。

元璎听着,眉心却越压越低。她这些年被政事打磨出的警觉比直觉更快一步地绷紧起来:“若要请安,明日再来。此刻,朕要歇了。”她的语气不重,却自有多年威权沉淀下来的那种不容挑衅的分寸。然而元祁却仍跪在原处,一动不动,像是根本没有听见她的逐客令。心头蓦地升起一丝烦躁,元璎抬头望向殿门方向,声音陡然拔高:“来人,送太子出去!”

寝殿四壁回荡着她的声线,可下一瞬,回应她的是一片寂静。没有脚步声,没有帷幕掀开的寤窣声,连殿外值守侍卫的金属甲片都不曾发出半点响动。

这沉寂,比刀锋更快,比夜色更冷。元璎的呼吸仿佛在胸腔里被一只无形之手轻轻掐住,一团虚无而险恶的阴影悄然笼罩上心头。有不寻常的事正在逼近。

尚未理清这危险从何而来,元祁深吸了一口气,扶着地面,缓缓起身。再次看向元璎时,他的眼睛里闪着一团光,那光并不是儿子对母亲的逆反、委屈或怨气,而是一团不受束缚的火。仿佛长久蛰伏后骤然冲破皮骨,带着失控的热度,却在表面呈现出令人发寒的安静。仿佛被迫逼至墙角的野兽,在最后的退路耗尽后反而生出一种诡异的平稳。执念、怨恨、恶意缠绕其中,互相吞噬,又彼此撑起,使他整个人显得几乎静止,一种风暴前的静止。

床榻摆着一张交椅,那是裴子龄方才坐过的位置。椅脚压在秏能上,印出一个浅浅的凹痕。

元祁上前两步,不等元璎启口,径直坐了下去。他坐得极直,背如弓弦,仿佛要与病榻上半躺半坐的元璎形成某种压迫的对照。偏头扫视了周围一眼,他的目光落在案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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