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了一下后槽牙。“真是糟蹋东西……“他低低嘟囔,终究还是调转脚步,拿来扫帚,将那些脏了、焦了的草药一点点轻轻扫拢,推成一堆。贺兰暄坐在榻上,看着那些好不容易搜罗来的药材被扫走,指尖在膝上攥了又松。他心里难受,却也知道落地的药材既不洁净,又多被烧过了火候,留下也无用,只能忍着心痛,眼睁睁看着它们被扫出去。与此同时,另一头的街道上,马车在风雪里缓缓行进。萧绥与元祁并排坐在车厢内。车中炭炉温暖,但空气里混着血腥、药香与冷风的余味,让氛围异常压抑。
萧绥没有开口,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车帘边缘的一道细小缝隙,目光深沉,曾经在她脑海中滑过的一个闪念,再此刻再次冒了出来。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胶上敲着,敲得极轻,却透露出她心底的幽沉。元祁用帕子捂着鼻子,偷眼瞧她的神色,心里……竞隐约生出一丝得意。刚才那样混乱的场面里,她先扶住了自己、先替自己吩咐帕子。一句追问贺兰暄的话也没有,甚至连一个安慰的眼神都没有给对方。元祁心里忍不住想,她是不是还是向着自己的?是不是……还是最信他?可这份得意又如同一根细针,越是攥得紧了,越是刺得心里发慌。因为他深知今日之事无论如何都是自己理亏,理亏得彻彻底底。自己闯入她的府邸,打伤她的人,还险些闹出人命。换做平日里,萧绥哪一次不是当场翻脸?今日却一反常态,沉着得过了头。元祁按着鼻子,越想越心虚,心里的不安像是被悄悄撩开了一角,更凛冽、更刺骨,几乎盖过了鼻腔里的血腥味。他突然不敢开口了。
不敢问她在想什么,不敢问她看见了什么,也不敢问她到底是信了自己,还是动了什么别的念头。
就这样一路沉默、心惊、惴惴不安地抵达东宫。太医局的医官很快被召来。几名医官提着药箱入殿,先是对元祁行礼,又在萧绥冷沉的注视下上前替元祁诊视。
医官将灯火调亮,用丝帕替元祁轻轻擦去最后一点血痕,又仔细按了按他的鼻梁与周边骨节。确认没有伤及骨骼后,他才俯身回禀:“殿下放心,只是鼻腔受了撞击,已无大碍。回头按时热敷,便不会留痕。”元祁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医官匆匆收拾完药箱,带着随从退出殿外。随后内侍们上来,伺候元祁换去满是血迹的衣裳,用温水擦净他的脸,重新束冠整带。光洁的面庞重新显出太子的体面,可他额角那一点细不可察的抽动,仍旧暴露了方才失态后混乱的余部等侍者们退开,萧绥缓缓站起身。
她站在香炉前,炉中沉香正一点点往上升,缭绕、轻扬、渐渐散成缕缕淡烟。她静静望着那团烟气,像在盯着一片即将裂开的薄冰。元祁也看着她,隐隐猜到她要说什么,心里却仍存着侥幸。侥幸她今日仍旧只是生气,只会责怪自己几句,又会像从前一样被他几句软话哄过去。然而萧绥并没有给他机会。
她缓缓抬眼,目光沉稳而冷静:“你们都下去罢,我同太子有话要说。”殿内的空气瞬息一紧。
元祁回头望了一眼围在四周的内侍,面色阴晴不定,最终还是抬手挥退众人:“都退下。”
脚步声渐行渐远,殿门在一声轻响中阖上,将外界的喧嚣彻底隔绝。偌大的殿阁空旷寂静,只余香炉里的火星偶尔炸开,“啪嗒”一声,在沉寂里显得格外刺耳。
萧绥站在炉前,脊背笔直如剑。她缓缓转过头,视线落向靠坐在软榻上的元祁。
一口热气吸入肺腑,那口气压得极深,从胸腔深处涌上来,既似疲惫,又似决绝:“我们和离罢。”
刹那间,空气仿佛被抽空,窒息感兜头笼了上来。元祁的身子僵住,一动不动。他缓缓抬起头,抬得极慢,每一寸都像是在忍着某种撕扯般的剧痛。
终于,四目相对,他目光里的震惊、惶急、不敢置信杂糅成一团。萧绥不惧与他对视,神色恍若深水,无波、无澜,坚定得让人无处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