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舍,却也明白此时不宜多问,只轻轻点头:“好,万事当心。萧绥抿唇,应了一声,转身作势要下车。然而脚步刚迈出去一半,她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折回。
贺兰暄以为她还有事要交待,开口正要发问,却见萧绥忽然倾身过来,毫无预兆地在他唇上落下一个轻而准确的吻。刹那间,炉火暖意与她的气息同时贴到他的肌肤上,让他整个人都微微震了一下。萧绥不由得翘起唇角,是副坏心思得逞式的笑容,随即动作利落跳下车,根本不给贺兰璋反应的机会。
贺兰暄就这样愣怔怔地看着她下了车,又看着她的背影被纷扬的雪花吞没。他怔怔坐了好一会儿,仿佛还没从那一瞬间的冲击里回过神来。心口的浪潮后知后觉地翻涌上来,将他的整张脸烘得发烫。抬手按住被亲得滚热的唇角,他瓮声瓮气地嘟囔了一句:“真坏。"话虽是埋怨,语气里却透着甜意。短暂沉吟了片刻,他像是回过神来般得探头向车窗外望去。见萧绥早已走远,他才朝后方那辆护从的马车大声喊:“鸣珂!”鸣珂听见声音,连忙跳下车,一路踩着雪跑过来,气喘吁吁地抬头问:“公子,怎么了?”
贺兰暄强压着心头还未散尽的羞意与甜意,冲他粲然一笑:“上我这辆车吧,这辆车里烧了炭炉,暖和。”
鸣珂愣了一瞬,随即咧开嘴笑得眉眼都弯了:“哎,好嘞!"说着利落地钻进车厢,回头吩咐车夫继续启程。
马车再次缓缓驶动,车轮轧过积雪,继续朝着平京城内的喧嚣处驶去。萧绥循着元礼消失的方向一路追去,靴底踏在被雪水打湿的青石上,发出细碎声响。街角那家酒楼三层临街,红漆木柱,窗棂半掩,正是贵人常来往的所在。
她推门而入,目光仅在一楼大堂匆匆一扫。此处人声鼎沸,酒菜香气扑面,却不见元礼的身影。她毫不耽搁,抬脚便往楼上走。二楼幽静许多,皆是雅间,门扉紧掩,帘幔底下透着或明或暗的灯火。萧绥站在走廊中央,目光如刀锋般一扫,心中迅速权衡,若元礼真要来京做什么大事,必有人接应,绝不会独来独往。
正当她在思索从哪间查起时,余光忽地捕捉到一抹熟悉的剪影。那人着便装,却立姿笔挺,做惯了近侍的姿态一时遮不住。步伐轻快而谨慎,一路往走廊尽头行去。
竞是誉宁。
萧绥眼神微沉。她的眼力从来极准,只看那背影便知十成十不会认错。但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还是迈开步伐,疾走两步,绕到对方身前。誉宁骤然停下,抬眼与她对上,错愕的神色在面上一闪而过。然而正是那一瞬,那抹惊惧、慌张和欲盖弥彰的镇定,已经足够萧绥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
她眯了眯眼,唇角缓缓扬起一抹沉稳的讥笑:“什么样儿的大人物,竞劳动得动东宫内侍奉御亲自出宫相迎?”
一语落下,空气瞬间紧绷。
誉宁明显心头一颤,可多年随侍太子,使得他一向演戏的本事不可小觑。他极快恢复镇定,随即躬身行礼,语调恭敬而不失谨慎:“殿下容禀一一”他似乎早备好了一套说辞,只是语气依旧难掩三分心虚:“上月兴王遣人上书,说寻得一种神药,或能解圣人的疾症。因圣人病久未愈,太子殿下心忧国本,便准了他入京呈药。”
萧绥不动声色,静静看着他。
誉宁低头,继续道:“太子殿下想着,兴王毕竟是宗亲血脉,这些年远处藩地,或许心有悔意,此番入京,多半也有求和之意。加之圣人病重,若真有祖药…试之亦无妨。”
说到此处,他终于抬眼,小心翼翼地瞥萧绥一眼,试图判断她的反应。萧绥勾了勾唇角,那弧度不见笑意,倒更似刀刃轻轻挑开一层薄纱,眼底透出几分耐人寻味的冷光:“神药?"她复又念了一遍,轻声却锋利,“若真有那般灵效,遣心腹送来即可,何苦千里奔波、亲身入京?兴王祖上当年所犯何罪,你我都心知肚明一一谋逆,犯的是根骨里的大忌。圣人虽念宗族血脉,不绝其支,但这些年从未听闻朝廷有撤销兴州禁令。”她话锋一转,直逼要害:“如今不仅无禁,反得踏入天子脚下的京畿之地,岂不是明目张胆犯忌?此事…”她盯住誉宁的眼,“圣人可知晓?”誉宁被问得一滞,眉心紧锁,终究不能在萧绥面前撒谎,只能沉声道:“圣人抱病日深,近乎卧榻不起。太子监国,此事为太子殿下亲自下的令。萧绥闻言,心头骤然一沉,却不显于色,只是轻轻点了下头,像是将这一切都收进心里、细细掂量过了。
她侧过脸,目光越过誉宁,看向他身后那扇紧闭的雅间门扇。那门板漆色深沉,隐约能听见里面传来轻微的杯盏声,昭示着元礼就在其中。她没有再问,也没有推门进去相见。
没有必要。
一瞬之间,她已将太子、兴王、朝局三者之间的脉络理出七八分一一这比任何对话都来得更有价值。
她收回视线,衣袂一振,步伐干脆地转身离开。脚步轻快而决绝,一路穿过廊道,靴底在木板上敲出急促的声响。
酒楼内的温暖香气很快被抛诸身后,寒风扑面而来,她却丝毫不停,径直朝皇宫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