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马喧沸,人流如织。
早在朝廷任命他为监考官的消息传至此前,祁深便已一身青衫,作为游学士子的打扮,混在了入洛阳城的人流中。
尽管没有亲眼见到长安城那些窥探他的眼睛,但他岂能不知?一定有时月阁的人在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离京那日,大队仪仗浩浩荡荡走官道,而祁深只带了两个心腹,悄无声息地乘商船沿漕河南下。
说起来,这般金蝉脱壳又虚实相间的手段,还是当年从她那里一点一滴学来的,当时她派人东敲西鼓,放出去那么多风声,最后他查来查去,她竞还在长安。
如今他亦如法炮制,随他们去跟,他早已到了洛阳。几日闲逛下来,祁深发现此处的新奇事物比京城更盛。酒肆中传唱的不是旧诗,而是琅琅上口的俚曲,书肆里最畅销的并非经典,而是装帧精美的图画故事册。
图画故事册。
随着书肆主事的指引,祁深的脚步,最终停在了一座名曰福满影院楼的楼刖。
露布上画着一个癫狂的破帽和尚,题为《济公传奇》,他走了进去,寻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
整个演绎诙谐有趣,引得满堂喝彩,或爆笑不断,或啜泣不已。唯有祁深,如同泥塑木雕。
这字里行间透出的机锋,那话语中独有的跳脱不羁的韵味,他简直太熟悉了。
她留下的东西不多,但这两年来,他几乎将她写下的每一个字都翻来覆去地研读,她叙事的口吻,她的思考方式,或早已深深刻入他的骨髓。即便这故事非她演绎,但保准有她的参与。在洛阳的探子从未放弃过打探消息,新奇别致的东西大范围出现也就在这两月里,所以……她是觉得时间够久了,危险已经解除,才敢放开手脚的吗?“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祁深在腹中默语,表面不动声色,内里混杂着狂喜与极度紧张。然确定了她就在洛阳,占据他情绪中的大部分的却是慌乱。洛阳城百万之众,时月阁经营日久,根基盘根错节,她若诚心心躲藏,无异于大海捞针。且她机敏如狐,一旦让她察觉到自己已至,她必定再次振翅远飞,顺水远游,再难寻觅。
但……民最怕什么,民不与官斗。
他手中有皇帝赐予他的特制传符,拥有极高权限,可要求洛阳地方官府提供一切必要又不引起怀疑的便利,比如查阅户籍,再比如借用人力。若有可能,这时月阁,留不得了。
祁深已经提前预想了自己再见她是什么模样了,他会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他会问问她的,他不信她一丝一毫的触动都不曾有……而且,他也不会再逼她了。总归一切等见到她再说。
只是没想到,见面来得猝不及防,先前想好的那些也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一辆简约低调的马车停在了城西的狸犬苑前,应池抱着一只可爱的狮子猫,下了马车。
她手里握着牵引绳,脚下一只白色拂秣狗。此处专门圈了一块地,是为综合性宠物乐园。售卖、寄养各类名贵猫犬,并为洛阳城夫人们的爱犬、爱猫提供美容、配种、定制口粮,甚至兽医服务。延伸业务还包括爱宠训练,更辟有园林,供人携爱宠同游,亦可在此品茗闲谈。
更是提供了'猫狗咖服务,尽情与宠物互动。“东主。”店佣见应池进门,迎上来,“可是′可爱'生病了?”“不是,是我近两月不会在洛阳,让她们俩在这待段时日,马上就到了府试月,想来赶考的学子要占据半个洛阳,我去躲个清静。”店佣接过猫和牵引绳,唤声地上的狗:“撮撮撮,可心儿!”“东主中午可是要用饭?”
应池心不在焉“嗯”了一声,往后院走去,这儿是她常来的落脚地之一。给猫狗找好了去处,她也准备就近收拾几件衣服带走。午后,日光慵懒,祁深一身寻常文士的青衫,踱步走进了城西这家狸犬苑。此地是他逛的最后一个新奇地了。
他来此,也并非闲情逸致,而是秉持着“欲寻其踪,先觅其兴”的想法,她素来爱些新奇巧思的玩意儿。
他很想知道,离开他,她都做了什么。
但想来有心情捣鼓这些,该是没有挨欺负了。可欣慰之下是很深的落寞,祁深垂眼一哂,原来离开他,她可以过得这样好。
“哎!郎君万福!"有店佣引着人往柜台处而去,清亮悦耳,尤其热情,“快请里边儿来!瞧您面生,是头一回来这儿吧?真是来巧了,今儿个新到了上好的紫笋,最是解乏惬意!郎君您要猫儿还是狗儿?”………猫吧。”
“好嘞!"店佣瞧着面前人的模样,熟稔地恭维起客人的风姿气度来。祁深淡扫了一眼,没接话茬。
交了钱,他再次跟着店佣,穿过了一个院门。方进这间屋门,便听见清脆的铜铃声响,混合着阳光与木屑的温暖气息扑面而来。
内里布置清雅,几只毛色各异的猫儿或蜷在软垫上假寐,或追逐着线球,一派闲适。
祁深刚一踏入,原本散落各处的猫竞像是约好了一般,纷纷伸着懒腰,踱步过来,亲昵地蹭着他的袍角靴边,发出′咕噜咕噜'满足的声响。祁深有些怔忡地站着,他性子冷硬,又常年杀生,这等柔软生灵对他,向来敬而远之,从未能亲昵成这样。
“郎君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