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很轻:“你知道吗?元跌找人给我算过命。”
“说我要是男子的话,命格可能会不一样,"她慢慢地说道,“不过我现在倒是觉得,好像都差不多。”
元慕的神情透着天真的稚气,恍若就做回了那个小孩子。皇帝只在梦里见过她稚嫩的模样。
但他连日来躁郁的心绪,忽然平静了许多。皇帝放轻声音,缓缓问道:“阿洛做男子是怎样的?”元慕弯起唇角,软声说道:“术士说会为情所困,情深不寿,有荀粲之相。”
荀粲是魏晋时期有名的情种。
妻子发热时,他在外面受冰雪,然后为妻子降温。妻子病逝后,没过多久,他也随着妻子离开。元慕曾经觉得这是很荒唐的事,因为男女的命格该是反着看的,天干地支都不同。
但事到如今,她恍然发觉,这两种判词好像也没有太大差别。元慕读的书不多,也没有遇到过几个好的先生,她都能说出来的典故,皇帝肯定更加清楚。
他的容色变了变,将她搂抱在怀里。
“不值得,阿洛,"皇帝低声说道,“情爱之事,哪里值得付与性命?”他的情绪压抑着,眼底却是那样晦暗。
元慕跟皇帝在一起很久,如今将要有三年了,但两人几乎从未说过交心话,始终隔着一层雾里看花般的薄膜。
她抬眸看向皇帝,神情恍惚了片刻。
但在思绪理清楚之前,元慕已经忍不住地问道:“你爱我吗?”这个问题出现在这时是有些突兀的。
可在这样的氛围中,又是无比的恰当。
皇帝怔了一瞬,他掀起长睫,低声说道:“我当然…”但元慕问出这句话后,就后悔了。
她从床上起身,披着外袍说道:“我喝点水。”元慕的脚踩在菱格地毯上,她是要去喝水的,但端过杯盏后,却没有向帐内走去,而是走到了露台边。
初雪在夜色中弥漫,冷风凛冽,却能让人的神智在刹那间清醒过来。元慕站在露台边,就那样无声地站了很久。夜间的事无始无终。
他们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再提起。
入冬以后,政务没有减少,北边大小的战事,也没有停下来过。一开始柔然主动进犯,后来王庭内乱,几方势力在西北和漠北战个不停,至今都还没有平静下来。
悠游无事的楚王都被皇帝赶去做过安抚使。历朝历代,在刚建立政权的头几十年,都总会有各种各样的事,平定是不可能彻底平定的。
不过战事距离寻常百姓是遥远的,内境的河清海晏也没有任何改变。连跟西境的异国做生意,都没有受到太大影响。再接着就是礼仪类的事务。
一年一度的冬至祭天,也很快就要到了。
皇帝今年的祭祀都很虔诚。
他每次都是当真斋戒三整日。
临走前皇帝吻了吻半梦半醒间的元慕,声音轻柔:“我正午就回来了,好好用膳。”
她在朦胧当中,抓握了一下他的手。
那个瞬间,皇帝很不忍心将元慕的手掰开,可时间已经到了,他吻了吻她的脸庞,然后将手抽出。
冬至那天还算晴朗,日光透过薄雾,照在大地上。前两天下的雪化的差不多了,连寒风都似乎是清和了许多。皇帝盘算了一二,这应当是孩子出生前,他最后一次出宫了。接下来的时间,他不出意外的话,全部都会在元慕的身边度过。但无论是元慕还是皇帝都没有想得到,这个孩子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元慕是上午时直接开始发动的。
太医院已经提前太久做好了准备,也有很多医女跟元慕说过此间的事。但这一刻真正到来时,她还是免不了地感到恐惧和慌张。她母亲就是难产而死的。
元慕怀胎以后,除却开始的时候总是孕吐,到后面还算是顺利。进产房的时候,她身上穿着的还是睡袍。
元慕开始发动的时候,内侍几乎是立刻就跑了出去,跟外间的卫从说去跟皇帝传信。
他今天去祭天,穿的是那身黑金色的礼服,头戴冕旒,玉珠摇晃。元慕困得厉害,但还是睁开眼眸看了皇帝最后一眼。她其实是很喜欢他身着礼服、头戴冕旒的样子。因为在漫长的分离后,她见到他的第一眼,他就是那样的装扮,高高在上,尊崇矜贵,眉眼却是再熟悉不过的眉眼。元慕一直都没有告诉过皇帝这件事。
其实比起他忘记了她,她最害怕的是他已经死去。所以哪怕他对她再不好的时候,她还是总希望他能好好的。跟贺兰贞分开以后,元慕做过无数次贺兰贞死在军中的噩梦,临嫁的前夕,她甚至已经说服自己接受这个事实。
他忘记了他们之间的一切。
但他至少还活着。
进产房的时候,元慕就已经再没有活下来的信心。无数术士都言说过,她是夭折的命格,入宫后她想不明白,在这铁桶般的囚笼里,她到底要怎样才能死。
后来元慕明白了。
她克死母亲来到这个世界上,如果也因难产而死,也算是一种偿还吧。元慕只是有些遗憾,她可能要见不到皇帝最后一眼了。她对他的感情如今已经很淡了,但想到这件事,还是有一种无法言说的难过。
元慕的生产果如太医所料,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