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第36章
初雪飘落的时候,元慕已经有了九个月的身孕。她从中秋以后，就不见外客，至多会有女官或者学士到宫中，给她讲些书。元慕以前在宫里待得久了，便按捺不住地觉得闷，想要出宫走走、转转。但腹球鼓得太高,做什么事都很烦扰。
元慕渐渐就没了兴致，她每天都要睡很久，清醒的时间不算太多，偶尔会看看书，或者摆弄摆弄花草。
皇帝在时会一直陪着她,他事情多，总是有各种繁忙的事务。但他还是抽出了几乎所有的时间，花在陪伴她这件事上。明明有孕的是元慕，漫长的孕期下来，性子变得愈加平和温柔的却是皇帝。有时候她真的分不清他跟贺兰贞。
元慕的时间感知很差。
九个月的时光对她来说，快得不可思议，以至于落雪悠然落下时，她才蓦地意识到又是一个春秋过去了。
在这期间,元慕就只见过一个外客。
说是外客，倒也不尽然。
那是她同父同母的亲兄长,她应该唤他一声"哥哥"的。元桢是由祖父养大的，元慕是由祖母养大的。照理来说，他们是应该有些亲近的。
但事实上,，元桢比元慕大了好几岁，元慕出生前祖父就去世了。她在元家待的时间并不长,祖母病故后便被直接送走了。即便是元慕在元家的时候，她和兄长关系也很疏远，元桢那时候也是孩子。所有人都说是元慕害死的母亲。
元桢每次见到元慕时，眼中都充满厌恶，她命格很坏，已经习惯旁人的敌视。
元慕并不怪元桢，如果别人害死了她的母亲，她恐怕也没法对那人有什么好脸色。
她只是会下意识地避着元桢走。
元桢十五六后，就开始出外，逢年过节也不会回家一趟。元慕很多年都没有见过元桢，那日他随着皇帝一道进来时，皇帝的声音轻柔：“阿洛，快看看是谁来了。”
她愣神了片刻，硬是没有认出来他是谁。
元桢跟元跌生得不像，他更像是元慕从未见过的那位祖父。立如青松，落拓挺拔。
元桢的眼帘微垂，唇抿成一条直线，全无元跌那种左右逢源的风流。皇帝揉了揉元慕的乌发，笑着说道：“哥哥都认不出来了。”元慕这才意识到，他是元桢。
他们兄妹之间是陌生的，长大后面一次都没见过，信笺也没有递过几回。皇帝待元桢是十分看重的，他喜欢青年才俊，元桢这些年一直在外，恩典也全然没有少过。
之前元跌罢尚书令，元皇后被囚仪凤宫。
许多人都以为元桢也要被发落。
但皇帝非但没有革他的职，反倒将他又拔擢了一两回。元慕不懂得职官衔位，也不明白元桢现在是什么位次。她只是站起身，抿了抿唇，声音很轻：“兄长。”元桢不是非常健谈的人，元慕就更不是，但有皇帝和他亲近的几个学士在，整场会面也算是融洽。
事后皇帝问元慕想不想得空再见见元桢时，元慕却摇了摇头。她低声说道：“我……跟兄长不太亲近。”皇帝没有言语，他揽住元慕，将她抱在怀里，很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和脸庞。
除了这次简单的会面外，元慕就谁都没有见过。入冬以后，她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清宁宫后方的热泉。元慕静静地等待着产期的到来。
太医和医女就住在偏殿，他们日日都会给她诊脉。元慕的胎相还算稳，但太医言说，并不排除早产的可能。这样的话语十分含蓄，透着的意味却清晰。元慕十八岁多，她已经发育成熟，这个年岁还算安全，甚至可以说很合适，可她身形太瘦削了，刚怀孕的时候还中过毒。皇帝自从听到这话后，他拧着的眉心就没有舒展开来过。但比起太医的诊断，还是术士的卜辞更令人难以心心安。元慕小时候见过很多术士。
大吉跟大凶瞧着失之千里，实则若能恰当转换，差得并不是太多。古时就曾有女子恶月恶日出生，最终却成为一代名后的例证。元跌的幕僚一直劝着元跌早日除掉元慕，但或许他还是有些不死心，不肯接受自己的血脉是个灾星的事实。
他找过很多术士，但每次的结果都很不好。不幸中的万幸，元慕是夭折的命格。
若是真的能在酿成大祸前死去，也倒算是一桩幸事。相面的术士有着与其他人截然不同的气质，即便是再做伪装，元慕总也能一眼认出。
他是跟着学士当中混进来的，望见元慕时神色大骇，全然未能遮掩住眼底的惊色。
元慕索性挑明，轻轻问道：“是术士吗？”皇家在这种事情上是很有讲究的，即便是纳妃，也会十分慎重。元慕的八字早就被算过很多次。
她命不好，但奇异的是，跟皇帝却没有太大冲撞。或许是因为龙血负身，也或许是因为他身上真有天命。皇帝平时不会言说这方面的事，所以见到术士时，元慕是觉得有些奇异的。她不知道结果，但依照皇帝那些天的沉重心绪，她想也想得到结果应当不会太好。
初雪降下的那天晚上，元慕难得没有早睡。她之前总是很痛苦，但有孕时候的这段时日，过得却很平静自在。连那累年的积郁仿佛都淡化了许多。
元慕侧着身，她戳了一下皇帝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