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猜了个大概。
无非是他们主君“谋反"入狱的消息传开,某些人认为这家人失了靠山,便巧立名目,趁火打劫,弟子们担心前来保驾护航。“这是西城,对吧?”
张苍不懂吕奉为什么问出这个问题,但顺水推舟的人情他是很愿意做的,因此对吕奉点了点头。
而那厢甘罗正好对上了急匆匆奔出的一行人。无需询问,甘罗直接向被几个膀大腰圆男子搀扶着的中年妇人行了一礼:“我等是长安君府的人,特来拜望,不知可否让我们入内一叙?”甘罗说的平淡,但长安君府四字对于旁人而言却不啻于烧红的铁块,把这家人听得先是惊喜万分,随后又像畏惧铁块的高温,慌忙地跳开,连与直视甘罗的勇气都没有。
好在甘罗等人还有贵人这层身份作为最后的保护网,一家人到底是把他们给让进了屋。
甘罗入内后特地打量了一下屋中环境,发现说如雪洞一般真不是夸张修辞,而是客观描述,心中升腾起熊熊怒火。不过他现在身份有些尴尬,必须采用更稳妥的方法帮忙。然而人与人的悲喜并不相通,就像少年与少年的智商也不能一概而论。甘罗犹自在思索该如何帮忙,那个为他们开门的少年就满脸不忿地嚷道:“长安君府,长安君府又如何!自己谋反失败自己身死倒也罢了,反弄得我家招了贼人惦记,值钱的东西被抢了个干净。
“照我说……
“咚一一"吕奉凶猛地挥出一拳,正中滔滔不绝的少年小腹。批判的武器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仅需一拳,少年的声音就变得支离破碎,腰弯得像个煮熟的虾米。
“你们一一"两个男子看不过去,怒气冲冲走了出来。明明只有两个人,加起来肩膀却有吕奉三个宽,但在气势上,吕奉不让分毫,甚至犹有胜过。
“辱及我家主君,打他算是轻的。听好了,这一拳是看在你亡者面上留了手,若是再敢让我听到谁胡言乱语,就要谁的舌头。”少年被众多师兄围在中间,心中多了倚仗,再度吠叫道:“咸阳城中已经传遍,你还在狂什么!”
张苍皱眉,心中直骂蠢东西。
见过蠢的,还没见过这么蠢的。能扯大旗做虎皮的最大靠山倒了对你而言难道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吗?竞然如此迫不及待。张苍上前几步,与吕奉并肩而立,按剑喝道:“怎么,王上尚未下诏,廷尉尚未审讯,你就断言我家主君有罪?你莫不是比一”“不敢不敢!我等绝无此心,就是阿荣年纪小,不知事,请各位贵人饶了他这一遭吧!”
事实证明,事教人一教就会,多历练的确能长脑子。不等张苍把诛心之言说出,就有人一手刀打晕了管不住嘴的小师弟,然后急急挤出人群,冲着两人殷勤地赔情。
无论长安君会不会倒下,这些贵人碾死他们都不会比碾死一只蚂蚁困难。事情也正如他想象中那样。
吕奉因陋就简,从怀中掏出两根竹简与笔墨草草写就,然后往这个行为要更聪明些的人怀中一塞,用着贵人特有的傲慢语气说道:“不过事情终是因我等主君而起,自该由我等下吏代为分忧。
“这两张简你们收好,一张是给西城尉陈位的,一张是给江陶的。你们乐意去寻谁就去寻谁,他们见竹简后自会相助。”这一家人听了顿时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将竹简接过,惹得张苍忍不住捅咕吕奉:“西城尉我知道,那江陶又是什么路数?”“江陶乃是齐国人,曾做过我父的门客。有勇力,好交友,多行任侠事,号为西城大侠。”
张苍咋舌,好么,合着是地头蛇。
不用说,那西城尉定然也是一般无二的出身。而这样的人仅仅是吕家上千门客中毫不起眼的组成部分,吕奉写个简牍就能号令他们办事,难怪王上对吕家如此忌惮,主君不仅不广招门客,还一再要求他们在外克制行事。
甭管张苍心中如何想,吕奉胡萝卜加大棒的一套组合拳下去已经把人给敲得晕头转向,对甘罗的询问只会下意识地回答了。甘罗拒绝了妇人入主屋上座的提议,直接坐在了院中的石碾盘上,用着比吕奉更加倨傲的姿态问道:“我们这次来是有一些问题想问问你们。你们的师傅乐在死之前有过什么异常吗?”
“异常是什么?”
“就是和平常不一样的举动、说话,还有表现反应。”学识水平止于军中扫盲班,只能够识得师傅留下简易菜谱的众弟子顿时陷入了苦思冥想,却迟迟不能给出答案的境况中。甘罗见他们抓耳挠腮的模样,出言提醒道:“给你们些提示,十二月七日,你们师傅那日破了额头。”
有了具体的时间与事件为锚点,回忆也就变得简单起来。“十二月七日,是师傅把菜谱传给我们的那天对吧?”“对,就是那天师傅把菜谱传给我们了,我记得清清楚楚。而且那天师傅回来的时候头的确是破了。老五还问来着,差点挨揍。”“当时没怎么觉着,现在一想,师傅那天的确怪怪的。他前阵子还骂我手艺太差,想出师至少还得等个三五年,结果没几天就把菜谱给咱们分了,我当时还纳闷来着。
呵,从前总害怕师傅骂我,如今师傅没了,我拿勺的时候心里总是空落落的没底,想着让师傅再骂我一顿就好了。”甘罗听着诉说,逐渐收起了傲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