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番外9·苏心心婉篇
晏市公安局技术大队刑侦画像办公室的灯光总是很亮，白晃晃地照在铺满了素描纸和案件照片的大桌子上。空气里弥漫着炭笔屑和咖啡混合的独特气味，还有一种高度专注的安静。
苏心婉调到刑侦画像组已经有了大半年。
她此刻坐在桌子一角，背脊挺得笔直，手中捏着一支削得极尖的炭笔，面前铺着一沓目击者访谈记录，另一张白纸上，只有寥寥几根不确定的、略显凌乱的线条。
她的指导老师是洛云琛，从京都市公安局调过来的刑侦画像专家，抱臂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安静地观察着。他看得出来，这个新收的徒弟有着异乎寻常的观察力和对细节的偏执，但她太紧张了，像一根始终绷紧的琴弦，仿佛稍一用力，就会断裂。
苏心婉的指尖有些冰凉，甚至微微颤抖。她努力想要集中精神，将卷宗上那些文字描述转化为视觉形象，但那些词汇一一“凶悍”、“慌张”“大概三十多岁”“眼睛很亮”一一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不清。更让她心神不宁的是，这起案子的性质：一桩发生在闹市区的、近乎无端的激情杀人。
死者是一名年轻女性，下班途中在一条人来人往的巷口被刺身亡。现场没有财物丢失，没有性侵迹象，初步排查社会关系干净简单，没有任何仇怨。唯一的线索，是几名惊魂未定的目击者提供的、互相之间甚至存在矛盾的碎片化描述。激情杀人……无冤无优…只是因为一个眼神，一句话，甚至只是对方存在本身，就引发了滔天杀意。这种不可预测的、源自瞬间情绪爆发的暴力，像极了她记忆中那个家的氛围。
继父楚金根的暴力往往也毫无征兆，可能只是因为母亲做的菜咸了一点，或者她放学回家晚了几分钟，那可怕的拳脚和羞辱就会如同暴雨般落下。那种随时随地悬在头顶的、不知何时会落下的恐惧，曾是她和弟弟心言、母亲胡水芬十几年生活的常态。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胸腔里那股熟悉的、令人窒息的紧缩感。她不能慌。
姜凌姐把她推荐给洛老师，是相信她的能力。弟弟心言已经慢慢走出阴影，开始了新生活，她这个做姐姐的，更不能永远困在原地。“很难，对不对？“洛云琛的声音忽然响起，温和而平静，没有催促，没有指责，“尤其是这种临时起意的案子，目击者往往自己也受到惊吓，记忆会扭曲，会主观加工。”
苏心婉抬起头，对上洛云琛的目光。他的眼睛很清澈，带着一种理性的关切，让她稍稍安心。
“是的，洛老师，"她的声音很低，有些干涩，“他们的说法差别很大，有的说凶手很高，有的说中等个子，有的说很壮，有的又说偏瘦，我找不到一个确定的锚点。”
洛云琛走近几步，拿起那几张目击者记录，快速浏览着：“不要急着寻找准确′的形象。先忘记′画像'，试着去理解'情绪。”“情绪？"苏心婉有些困惑。
“对，“洛云琛指着一段描述，“你看这个目击者说，他眼睛瞪得很大，好像很生气，又好像很害怕"。再看这个，′他动作很快，撞到人也不道歉，像背后有鬼在追'。还有这个，"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就是那种扔人堆里找不着的，但那个眼神…扫过来的时候，我脊背发凉。”
洛云琛放下记录，看向苏心婉：“愤怒，恐惧，慌张，以及一种让陌生人感到不适的、冰冷的威胁感。把这些情绪，想象成色彩，或者线条的质感。一个处于这种极端情绪中的人，他的面部肌肉会如何调动？他的眼神会聚焦在哪里？他的体态是会紧绷攻击，还是蜷缩防御？”苏心婉愣住了。洛云琛的话，像一把钥匙，轻轻叩击着她那扇因恐惧而长期封闭的内心之门。
理解情绪……
观察微妙的肢体语言和表情变化……
这几乎是她在楚金根的阴影下生存时，被迫练就的“本能”。为了自保，为了在拳头落下前躲开，为了在母亲遭受虐待时能及时冲上去稍微分担一点，她练就了在极短时间内捕捉楚金根最细微情绪变化的能力一一他眉毛抬起的角度，嘴角抽搐的方式，呼吸频率的改变，手指蜷缩的力度……每一个细节，都可能是风暴来临的前兆。
那种高度紧张的、对危险信号的敏锐捕捉，曾是她痛苦的源泉。而现在，洛老师告诉她，这种能力，可以用来抓住凶手？她的心跳忽然加快了少许，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奇异的、陌生的悸动。
“我，我试试。“她重新拿起铅笔，目光再次投向那些矛盾的描述时，感觉似乎有些不一样了。她不再执着于拼凑出一个标准化的五官，而是开始尝试感受文字背后那个行凶者那一刻的"状态”。
她闭上眼睛，努力回忆卷宗里记录的案发时间和地点。傍晚，天刚擦黑，下着小雨，闹市区的背街小巷，光线昏暗，人来人往。一个普通的男人，带着某种积压的、沸腾的情绪，行走在人群中。然后，发生了什么？他与受害者擦肩而过？对视了一眼？听到了某句话？苏心婉的笔尖开始在纸上移动，不再是犹豫的线条，而是快速勾勒出一个模糊的、动态的身影。一个低着头，肩膀微微耸起，似乎想把自己藏起来，但又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