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番外8·楚心言篇
楚心言记忆中最温暖的色彩,是童年那个洒满阳光的苏家小院。那时的阳光是金黄色的,透过老槐树的叶子,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点。空气里弥漫着母亲胡水芬晾晒的棉布被单的肥皂清香,还有厨房里飘出的、父亲苏建功最拿手的红烧肉的诱人香气。
父亲是镇农机厂的技术员,手指总是带着淡淡的机油味,却能在下班后把他高高举起,用硬硬的胡茬蹭他的脸,笑声爽朗震天。姐姐苏心婉扎着两个小辫子,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脆生生地喊着“弟弟,慢点跑。”那时的母亲,眼角虽有生活的细碎痕迹,但笑容是明亮的,像初夏清晨沾着露珠的栀子花,会轻声哼着歌,会用温暖的手掌抚摸他的额头。那个家不大,甚至有些简陋,但每一寸空气都充盈着安稳与爱。他以为日子会永远这样下去,像父亲书房里那本彩页童话书,结局总是幸福美满。然而,童话猝不及防地碎裂了。
父亲在一次厂里的意外事故中轰然离世,顶梁柱倒了,天空也随之坍塌。母亲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很快就流干了,只剩下空洞的绝望和无边的茫然。温暖的小院没了,他们回到那个始终觉得母亲是"赔钱货"的娘家,被势利的舅妈嫌弃,寄人篱下,看尽白眼。
生活的重压和旁人的指指点点,很快磨灭了母亲眼中最后的光彩。当媒人介绍镇上的砖厂工人楚金根时,母亲看着他憨厚老实的面相,听着他“会把孩子当亲生"的承诺,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她太累了,需要一个依靠,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让孩子们不至于饿线肚子,能继续上学。楚心言还记得第一次走进楚家那栋新建的二层小楼时的感觉。房子很新,贴着闪亮的白色瓷砖,比起苏家小院气派很多。但里面空荡荡、冷冰冰的,有一股水泥和油漆混合的、令人不适的味道。
继父楚金根脸上挂着笑,递给他一个崭新的书包,摸了摸他的头,但那手掌的触感,却让当时只有八岁的他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那笑容底下,似乎藏着某种他无法理解的东西,像冬天窗户上结的冷霜。姐姐苏心婉紧紧抓着他的手,手心冰凉。十四岁的少女已经初具敏感的洞察力,她看着楚金根打量母亲和他们的眼神,那里面没有温暖,只有一种估量和隐隐的占有欲。她低声对楚心言说:“心言,以后要小心点。”改姓“楚”的那天,母亲哭了一夜。十岁的楚心言不明白为什么母亲哭得那么伤心,只是懵懂地觉得,那个象征着父亲的“苏"字被拿走,心里空了一块。他拉着母亲的手,小声说:“妈,没关系,就算是姓楚了,我还是我。”母亲把他紧紧搂在怀里,泪水浸湿了他的衣领,身体颤抖得厉害。噩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或许是某个深夜,他被隔壁母亲房间里压抑的、像是受伤小兽般的鸣咽和痛苦的呻吟惊醒。他害怕地缩进被子,以为是母亲病了。他想去敲门,却被同栏被惊醒的姐姐死死拉住。苏心婉的脸色在月光下惨白,手指用力抵在嘴唇上,对他拼命摇头,眼里满是惊恐的泪水。
或许是楚金根看他的眼神渐渐变了。不再是初时那种流于表面的敷衍,而是带着一种令人脊背发凉的审视和贪婪。他会突然捏捏他的胳膊,拍拍他的屁股,美其名曰“看看长壮实没”,那触碰却让楚心言起一身鸡皮疙瘩。他会在他洗澡时,毫无征兆地推开卫生间的门,目光赤裸地扫过他的身体,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开,留下羞辱和恐惧像粘稠的墨汁一样包裹住他。他尝试着向母亲求助,语无伦次地诉说继父的"奇怪”。母亲一开始会慌乱地安慰他:“别瞎想,爸爸是喜欢你。“后来,她的眼神开始躲闪,语气变得急躁:“心言,听话,别惹他不高兴。我们娘仨都得靠他养活。“再后来,当他再次鼓起勇气想说什么时,母亲会突然打断他,脸上是一种近乎哀求的恐惧:“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
他渐渐明白了:母亲什么都知道,但她不敢反抗。楚金根的暴力不仅限于夜晚对母亲的折磨,白天稍有不顺心,也会对母亲拳打脚踢。这个家,看似窗明几净,实则是楚金根用暴力和恐惧构筑的牢笼。而母亲,早已被驯服,成了惊弓之鸟。
楚心言尝试过反抗。
十四岁那年,他听到卫生间门锁又被拧动,猛地拉过浴巾裹住自己,对着门外怒吼:“滚开!"门外的楚金根沉默了一下,然后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那天晚上,母亲被打得特别惨,惨叫一声声传来,像钝刀子割在楚心言的心上。第二天,楚金根把他叫到面前,什么也没说,只是当着他的面,把姐姐苏心婉珍爱的、父亲留下的一个旧笔记本,一页页撕碎。“在这个家里,听话,才能活下去。“楚金根的声音很平静,却像毒蛇的信子,“你姐姐明年就要中考了,对吧?她想读高中,上大学?嗯?”那一刻,楚心言所有的勇气都被抽空了。他看到了继父眼中赤裸裸的威胁。他可以忍受自己坠入地狱,但他不能毁了姐姐的前程。姐姐那么聪明,那么努力,她是这个家里唯一还有希望挣脱出去的人。少年默默地低下头,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个月牙形的血痕。他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沉默的影子,一个空洞的躯壳。他不再让姐姐拥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