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那畔行（八）
掖庭，皇宫里最阴森之地。说这儿阴森，不是因为不见天日，而是无论春夏秋冬昼夜，只要一走进这片地界，便会后背发凉,仿若无数冤魂在背后注视着来往行人。
掖庭最不缺的就是冤死的人，更不缺冤死的女人。阳光虽投在房顶上,但丝毫感觉不到暖意。韶明珠抱膝坐在地上，形容略显狼狈。
进了掖庭，自然不会有人对她客气。无论是宫妃奴婢，在这儿都是一样的人。
审问她的内官语气冷冽无情，反反复复拎着她和陆茂的陈年往事来问。韶明珠能答的就答了，答不了便摇头，实在不想说的也不说。一番口舌功夫下来，内官也有些厌倦了，端起桌上茶水一饮而尽，对韶明珠道：“都到这地方了，任你是贵人还是贱人，咱们都是一样对待。你若不肯说实话，那便只能吃苦头。”韶明珠不吭声。
内官看她如此，冷哼一声，便叫人拿了鞭子上来。一般人见着刑具，再怎样都会惧怕。韶明珠也并非半点不惧，可事到如今，更多的反而是坦然。
韶明珠不是没挨过鞭子。小时在乐坊，帮着做些打杂活计，稍有不慎便是一顿打。
内官手握着鞭子，示意身后人将韶明珠捆绑起来。眼看惨烈一幕便要落在韶明珠身上，忽然身后吱呀一声，门开了。刺眼的光线登时照进来，韶明珠下意识闭了闭眼，听着一道陌生声音：“我来为韶宝林诊脉，烦请公公们等一等再动那些东西。”诊脉？
内官们愣住，都不知道这是哪一出。
审问得好好的，怎么就诊起脉来了？
别说他们，就连韶明珠也愣怔。她眼睁睁瞧着一个女医官走进来，有条不紊从匣子里掏出绣帕，搭在韶明珠手腕上，仔细揣摩起来。韶明珠觉得有蹊跷，想把手缩回来，却见女医官终于微微一笑，“恭喜宝林，有喜脉了。”
喜脉？
韶明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怎么会？明明月明明自己不到七日前才来了月事，此时怎么会有喜脉？韶明珠是没回过神来，身后那些内官却一刹那变了脸色。那个拿鞭子的内官三步并两步上前，疾声问女医：……你说什么？果真是喜脉？″
女医瞥了他一眼，淡声道：“曹公公知道。我的医术，在宫中不说是顶尖，诊个喜脉还能有错么？”
这内官名叫曹方，听女医这么一说，便沉着脸知道坏事了。韶明珠有喜脉，那便是皇家血脉，天家子孙。她肚子里有皇嗣，还怎么能继续审问下去？至少用不了刑。
可陛下也是亲自交代过要他们好好审，两厢为难之下，曹方一时还真没了主意。
女医瞧他一眼，叹了口气。她走过去，拍了拍曹方肩膀，“我说曹公公，做事何必死脑筋？陛下让你们好生审，那是不知道宝林腹中有了子嗣。若是知晓，难道会不顾及皇嗣吗？你们只管去回禀，怪罪不到你们脑袋上。”曹方思来想去，一咬牙，带着几个内官离开屋子，匆匆赶去圣驾前回禀。屋内只剩下韶明珠和女医两人。
韶明珠一把抓住女医的手，“我怎么会有孩子？”女医笑笑，“宝林腹中当然没有孩子了，只是事出情急，殿下不得已出此下策。”
原来是他的主意？
韶明珠半响没回过神，女医像是松了一口气，“原本我还以为他们会起疑..谁料这些人也是半分脑子都不长。韶宝林，你且在这儿好生歇着，不出厂日，便能出去了。”
女医说完，便想推门去。韶明珠回神，忙追问：“多谢你。我还不知你叫什么？”
女医回头，莞尔一笑，“露晓。”
大
安兰院。
侍女搀扶下，白良娣坐在院中，低垂眸子瞧着地面，一言不发。昨日宫中不宁，安兰院同样知道消息。听说陛下震怒，白如欢一开始有些高兴，觉得韶明珠在劫难逃。可后来，又慢慢有些局踏不安。她未出安兰院一步，也不能明确知道外边的情形。良嫔的安排是否妥当？人证物证全否?……万一出了什么纰漏，又该如何是好？
这般想着，白如欢就有些坐立难安。她终于忍不住，同身边宫女道：“你去外边打听打听……就问一一”
“太子殿下到！”
白如欢神情有些僵，缓缓转身。姜钰已经站在院中，正看着她。白良娣这才想起该起身行礼，只是身子还没蹲下去，便听姜钰道：“不必。”两人对视，白如欢有些心虚躲开视线。沉默良久，白如欢按捺不住问道：“昨日变故，妾亦有耳间.……陛下可下了什么旨意？韶妹妹她，她现在何处？“姜钰勾了勾唇角，这抹笑却让白如欢有些脊背发寒。“良嫔是你表姐。“姜钰话语很清晰，言语间带着些惋惜，“你和她一同陷害韶氏的时候，有没有为你腹中孩子想过？”白如欢心跳几乎凝滞住。她怔怔看向姜钰。她红了眼眶，“殿下何以这样想妾?…妾所求的，不过是腹中孩子和殿下的安稳，又怎么会去害别人？”
事到如今，不管姜钰是否察觉出什么，她也只有抵死不认。“白如欢，当年杨氏是怎么殁的，你真以为我半点不知么？如今你又想故技重施，难道我不会更加厌恶你，厌恶你的孩子吗？”杨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