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第99章
踩着秋日，萧慎敬缓缓踏入了这间不起眼的院子。小院异常整洁，青石板路刚被扫过，不见落叶尘埃；墙角的花圃虽无繁花,也收拾得齐整；厢房窗明几净，显然是有人精心维护。天子的脚步在庭院中央慢慢停了下来，修长高大的身影负手而立，玄色的常服如一柄利剑，将明亮一分为二。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寸地方：那扇紧闭的房门,仿佛曾隔绝了她与整个世界的联系；那方小小的石桌石凳，她是否曾在此凭栏望月，或是决绝地斩断?最终，他的视线定格在正中间的厢房上--那里，是她拼死生下他们孩子的地方。这里曾是云禧的避难所，也是他血脉诞生之地，也是他……错过之地。此刻，范子石正垂手侍立在几步之外，穿着朝服，面容沉静，大有一种早知今日的沉静。
身边清瘦的身影也是如此。
自始至终两人表情都没有多大变化，这场风雨从做出决定的那一刻就知道后果。
只是，与陆修然孤家寡人不同的是，范子石身后家族庞大。一旦受其牵连，后果不堪设想。
但，云禧还在这里的时候,三人就已经想好了能应对此时的方法。只是……天子不一定会相信而已。
萧慎敬没有看他们,亦没有提那场精心策划的“死遁"。“陛下，产婆王氏已带到门外。“福顺上前半步，垂眸，轻声禀报。萧慎敬微微颔首，抬步走向那间厢房。推开门，里面陈设看似低调却格外用心。
青砖地面光洁如镜，映着窗棂疏影。一张宽大的紫檀木拔步床沉稳而立，纹锦缎帐幔低垂，床边一张黄杨木雕花小几，其上搁着素雅的白瓷茶具。头发花白、衣着整洁的产婆王氏浑身颤抖地跪下，哆哆嗦嗦地说道：…老身………见过少爷。”
“起来吧。"天子的声音低沉，在这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他没有落座，只是站在屋子中央，目光落在拔步床上，问道“你便是在此处接生？”“正……正是此处。”王氏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撑着膝盖站起身，头也不敢抬，畏惧地垂手而立。
“她……那时，如何？”萧慎敬的问句很轻。似乎是想“看见"那一刻。
生孩子古往今来都是在鬼门关里走一遭。
而这样艰难时刻，他却不曾在她的身侧，她受尽痛苦时他连汗水都未曾为她擦拭一滴。
那时……她是不是讨厌他得很？
产婆王氏眼中掠过一丝回忆，王氏说道：“夫人…她是个极能忍的人。发作得很急，痛得狠了，也只是抓着床沿，咬着布巾闷哼，不过夫人底子好，身子健壮，生产时比寻常妇人要少受罪许多。”“还有呢?“萧慎敬追问道。
他似乎执着于了解当初的细微末节，执着于看见那些他未曾参与的时光，仿佛这样便能体会到当时她的苦楚痛苦。
“小少爷生下来时，哭声很响亮，是个结实的孩子。夫人累极了，只看了一眼，连抱的力气都没有，就昏睡过去…”萧慎敬的呼吸微微一滞。
像被细密的针，扎在他心上。
他缓缓走到床边，伸出手，修长如玉竹般的指尖轻轻拂过那冰凉而坚硬的床沿木。
就是在这里，云禧曾用尽全身力气，将他们的孩子带到这个世上。他沉默良久，最终，他转向一直沉默的范子石和陆修然。这两人…就是这两人。
胆敢在紫禁城里暗度陈仓，将云禧送出去。让他错过了她最脆弱的时候，让他错过了听到自己孩子第一声啼哭。而这无法弥补的遗憾，根源就在眼前！
他目光如淬了寒冰的利刃，精准地刺向一直垂首肃立的范子石和陆修然，像是要将两人生生拖入万丈悬崖。
“你们……”
天子的话还未说完，一个熟悉的声音猝然打断了他“萧慎敬，你要做什么？″
他抬眸，就看见云禧一身戾色地朝他冲来。冲，真的是冲。
像是生怕自己晚到一息。
“云福禧……“看到她范子石意外地出声。身侧的陆修然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将她的名字压回了喉咙。云禧重重地松了一口气，问道：“大哥……陆修然……你们怎么样，有没有事？”
她薄汗密布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担忧。
看得萧慎敬倏地压低了眉头，袖袍下微不可查地攥了手。“放心，我们没事，怎么出了这么多汗？"范子石问道。“我没事。“云禧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压下急促的气息。她挡到两人的面前，看向萧慎敬质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她的声音冷漠得如利箭。
不怪云禧会着急会多想。
萧慎敬没事来这偏院，还将早就送回老家的哑奴都找了回来，这明显就是要清算旧账。
看着她站在自己的对立面，萧慎敬抿了抿唇，克制着对福顺说道"将所有人带下去。”
范子石和陆修然临走前，都压不住担忧地看向云禧，却也知道此时留下来对于云禧来说百害无一利。
萧慎敬冷哼一声，将两人的神情全都收入眼中。一直到内院的大门被缓缓合上，云禧彻底松了一口气。看向负手而立的萧慎敬，她心中更疑惑了。来这里却没有惩罚他们，难道是因为证据不够?云禧猜测着，尽量不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