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第98章
摇曳的烛火将两人对峙的身影拉长，如同两座孤寂的山峰都不肯相让一寸。“爱？“云禧轻笑一声"你所谓的′爱'，是指怒我欺瞒于你，便将我扔进那不见天日的昭狱,日夜观看世间极刑？”
她纤瘦的脊背挺得笔直，目光如炬，直直刺入他眼底“还是指岑雨薇受伤你雷霆震怒，一道圣旨便将我永世打入奴籍，从此贱如草芥，任人践踏？这便是你的“饶恕'？”
“皇后自己逼人太甚自己掉入池中，你却因她受了惊吓，不分功过赐我整整二十大板，打得我皮开肉绽，高热昏厥生生在鬼门关里走一圈？醒来便是在那暗无天日、浆洗到双手溃烂的浣衣局，这便是你所谓的′宽宥'？”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云禧又扬唇笑了笑“岑雨薇用死陷害我，你不分青红皂白将我打入冷宫，用铁链锁住，这就是你的恩赐？”她微笑的杏眼盯着她“我的种种苦果皆是你给予，如果这就是你的爱，那恕我云禧这辈子都永远无福消受。”
她的神情语气不再是之前那样剑拔弩张，看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打了下来。萧慎敬攥紧指节,没有像之前那样暴怒起身，反而像是被无形的重物压着。直到云禧质问完毕，屋内一片死寂，他终于开口了。“欺瞒于君本就是大忌。而你不仅是欺瞒还次次算计于朕，窝藏贼子，助其逃跑不说，甚至…还想弑君。“萧慎敬蹙眉“你所犯之罪桩桩件件按律当诛九族！“即便，那时朕在气头之上却也只是将你放进昭狱，不准刑诏对你动刑，朕只是想……“他说到这里偏了偏脑袋，像是有些不想承认地说道“朕只是想吓唬叫唬你，让你知道错了。”
“所以我该感谢你的不杀之恩是吗？“云禧问道“如果不是你在我大婚之日将我抓走，我们本来终生不会相见。”
萧慎敬没有丝毫犹豫地说道：“对于这件事，朕从不后悔，甚至直到如今依然庆幸。”
“分明就是你执迷不悟，强取豪夺，你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云禧再也压不住，嘲讽道。
这次，萧慎敬没有否认，他像是站累了，踩着碎瓷片坐回了八仙桌边。径直给自己倒了杯酒，然后还给云禧倒了一杯。“朕半生俯仰之间，自问于苍生黎庶未曾亏欠分毫；于江山社稷，更无半分懈怠。"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杯底重重碰撞见，他倏地掀起浓睫，一双黑漆漆的眼直勾勾地盯着云禧“朕只强求过皇位，只强求过一个人…”“那便是你。”
“也唯有你，能让朕当了这昏君！”
云禧正要说话，萧慎敬却又截了她的话头，就像是破罐子破摔又好似想尽力将前程往事说开，所以主动说道“当初即便你是无意伤了岑氏，可因着她是中宫皇后，朕不得不惩戒。但若你只是个普通宫女，伤害中宫按律严惩的话你可知后果？”
云禧抱臂没说话。
“朕将你贬为奴籍已是最不伤身的处罚，亦随时可以为你恢复自由身。“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至于坠……”
“岑氏那时毕竞是皇后，掌管后宫管教后宫的确应当。而她因你们的纷争受惊落水，无论缘由，你迫害中宫的罪责都逃不掉。“萧慎敬顿了顿，那一次承乾宫相关涉事的宫女太监，全以失职被杖毙或是流放……而云禧呢？作为事情发生的主要牵扯之人，他的偏袒太过，甚至惹了众怒。“云禧。"他掀睫看向她“朕若真如你所说那般冷酷，你焉有命在？”想来，岑氏便是因为那时他一次次的偏袒，而逐渐生了陷害云禧的心思。他给了云禧的偏宠，却没有好好保护她，这件事他的确有过错。以后，他绝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
他得给她丰厚的羽翼。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不知好歹？”
她嘲讽的语气太浓。
如一把利剑，直刺而来。
萧慎敬一时气闷“你只看到朕罚你，可曾看清犯下的都是何等滔天大罪？朕一次次为你压下廷议，一次次顶着宫规祖制的压力，朕一次次地护你，一次次地对你从轻发落法外施恩，这难道不是天大的"饶恕？”有灯芯爆裂。
云禧不说话，萧慎敬越觉委屈"你却只记得朕罚了你，只记得你的皮肉之苦，你的身份之辱，却看不见朕为你担了多少干系，为你破了多少规矩！"他的声音有些沉，分外不解地看向云禧"你说朕不懂爱？那朕问你，若换了旁人犯了你这其中任何一条，尸骨早已寒透！她们可曾得到过朕半分赏赐，饶恕、宽宥？朕待你，难道还不够爱吗？”
他又逼问道：“这难道还不是爱吗？”
“凭什么要让我站在你的角度去体谅你，然后委屈我自己呢？"云禧偏头一笑”这一切明明是你强求，是你强留我在皇宫才发生的这些事。”“你明知道我的性子是什么样，却还试图打磨我，就为了让我适合你定制的囚牢，凭什么我要为了你委屈我自己，凭什么我要为了你改变我的性子，凭仁么我要委曲求全地迎合你的欢喜？”
她站直身子，居高临下地质问道：“你告诉我，凭什么？”“…“萧慎敬艰难地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云禧却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在你眼里，昭狱不罚便是恩典；贬为奴隶便是饶恕；浣衣局苟活便是宽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