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第44章
聂枕月找过去的时候,贺昀昭正与景殊玉正在书房中议事。他长腿一交叠，闲闲向后倚靠在椅背上，随手抛着从案上拿的印章，道：“我这一去恐怕没有十天半个月回不来，这边的事多劳烦你留意着点。”自从韩中丞一案后，当初给韩林氏提供毒药之人始终都没有下落。景殊玉一直在派人暗中调查他临死前去过哪些地方、与哪些人打过交道。只是查了这多时日仍然一无所获，就仿佛连人带毒都是凭空冒出来的，又凭空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一样。
“放心吧贺兄，我心里都有数。“景殊玉沉吟一下，“只是如今韩府上上下下都盘问过了，若依照他们所言，韩中丞平日里常去的也不过是些酒楼而已。刑部的人已经去一一查过了，都是寻常酒楼,并没有什么异常。”“酒楼是寻常酒楼，酒楼里的人可未必。"贺昀昭稳稳接住印章，手上动作一停，“最该查的不是他去的地方，而是顺藤摸瓜找到与他一起出现在同一个地方的人。”
既然是常去酒楼的人，难免少不了喝醉酒的时候，一旦喝醉了便不管不顾什么也往外说，说者无意，但听者可就未必了。被韩府藏得那么隐秘的丑闻，连府上的小厮侍女都未必能知晓的家事却能传到一个外人耳朵里，恐怕只有傻子才会觉得这是一时兴起杀的人。“不过，"贺昀昭拎起茶壶，慢慢在面前的空茶盏里倒了些茶水，往景殊玉的方向一推,“既然蓄谋已久敢杀朝廷命官，又有本事在事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全身而退，足以说明对方也绝非善类，你行事多加小心着点。”“好，我知道了。“景殊玉啜饮了一口茶，放下茶盏，“比起这个，杜明浩失踪了也有不少时日了，你当真觉得他还活着吗？”“活不活着反正都得找。"贺昀昭有一搭没一搭地抛着印章，语气懒懒，“若是活着就把人给带回来，若是死了也得先把尸首找到再说。不然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怎么跟杜尚书交代。”
景殊玉默然点头，不再出声。
两人相顾无言之时，忽然从门边传来“砰”的一声巨响。还不等看见人进来，一道声音先一步急匆匆响起：“大人，我要与你一起去密州城！”
景殊玉没来得及咽下去的茶水在嗓子里呛咳一下，抬起手掩住口鼻，弯腰咳了起来。贺昀昭手一抖，险些没接住落下的印章。他往后一看，门大喇喇地敞开着，前前后后地忽扇几下。而罪魁祸首风风火火闯了进来，身后还紧随着一个侍卫。
“大人您没事吧？！"侍卫惊慌道。
“……我能有什么事？"贺昀昭扫了他一眼，凉凉笑道，“倒是你啊夜风，让你在门外守着，不是让你无动于衷蹲外面当石狮子。若是弭劫司的书房是谁想进就能进的，不如明日邀请京城所有人都来参观参观如何？”“你叫夜风？"聂枕月站定，看了夜风一眼，旋即坦然道，“不怨他，他方才拦我了。”
贺昀昭笑了起来：“拦你了？你的意思是我弭劫司的侍卫连你也拦不住？”“不是……“夜风弱弱道，“只是阿月姑娘方才说……“说什么？”
“说您……“夜风的声音好似蚊子哼，“想不开要把自己锁书房里拉着景大人一起自尽。”
聂枕月若无其事地低头开始观察起自己衣裳上的纹样。“我，想不开，要自尽？"一道笑声悠悠响了起来，仿佛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
他冷冷递过去一个眼神。夜风如蒙大赦，二话不说迅速滚出门外顺手“啪”地一声把门给关上了。
………“望着一步步逼近的人，聂枕月后退一步，心虚地笑了笑。贺昀昭眼眸微眯，俊美的脸上怒意翻涌，竟比平日更添几分凌厉逼人的美感。他不住地冷笑，咬牙切齿道：“自尽就算了，还要拉着景殊玉是什么意思，殉葬？”
声音怒气冲冲。
见他反应这么大，聂枕月连忙顺毛，笑道：“我这不是怕见不到大人，一时心急之下口不择言了嘛，再说了一”
她略一停顿，贺昀昭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果然，下一秒，就听见聂枕月大义凛然道：“殉葬之人应当是死者的妻室或侍仆，比起景大人，明明我才是弭劫司的人，所以就算真要殉葬，那也该是我才对！给大人殉葬，我光宗耀祖、倍感光荣，以一当十，义不容辞！"说得慷慨激昂，仿佛被自己感动了。
她胡说八道的。
什么殉葬，开哪门子玩笑呢。若是贺昀昭哪天真死了，她不立刻干脆利落拍拍屁股走人都算她重情重义了。
冤屈尚未洗清，谁死她都不能死。
说完这话，她都已经做好了被冷嘲热讽一顿的准备，谁知贺昀昭却出人意料地没有答话。
聂枕月一怔，悄悄看了过去。
少年罕见地安静下来，垂着眼眸，睫羽投下的阴影遮住眸中情绪，神色平静得近乎死寂。
他没说话，也没动，只静静地站着，像一尊雕像。只有轻风拂过，从他发尾微微扬起一抹碧蓝，才给他整个人添了些仿佛是这个年纪该有的鲜活之色。聂枕月心中没来由的一阵发慌，她道：“大人…”“谁要你殉葬。”
贺昀昭突然出声，抬起头来，眸中似乎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但随即恢复了嫌弃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