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第76章
“已经子时了，殿下休息会儿吧。”
北风走进来，将手里的汤盅放到桌上，低声提醒着房间内的人。晏绥从一堆卷宗中抬起头，恍惚想起之前每晚回到客栈时裴旖都会给他留一碗汤，疏冷眸底微黯了黯，少顷后，抬手掀开盖子，沉淡问：“有消息了吗？”对方回话道：“阿未传信来说，杨平威派人送去长公主府的，是一只紫玉手镯。”
“手镯？”
晏绥倚在椅子上若有所思。多年前在北靖时，晏凌鸿曾送给晏月华一只紫玉手镯，晏月华不喜欢这镯子，更不喜欢送镯子的人，但迫于先帝的压力，还是勉强在手上戴了一段时间。不久之后她怀上了郡主，那只手镯也再没有见她戴过,杨平威送过去的镯子，会是这一只吗？北风继续道：“长公主看到镯子后大发雷霆，但隔日一早就进宫去见陛下了。”
杨平威果然是知道点东西。晏绥冷笑一声，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意外。面前人又说：“长公主从勤政殿离开时，与瑶光郡主发生了些不愉快。小郡主被陛下罚去先帝的牌位前反省，之后奉先殿不知为何忽然起火，小郡主也被烧伤，所幸人无大碍。”
晏绥听言抬起眸：“罚她,是因为她冲撞了长公主？”北风摇头：“这个信上没有详说，不过那一日恰巧是小郡主母亲的忌日，想来小郡主的心情也不好，才会与长公主有所争执吧。”他沉吟片刻，复又问：“她的伤势如何？”少年回道：“昏迷了两日，如今已经清醒过来，不过烫伤还需要慢慢恢复。”
晏绥心不在焉嗯一声，尝了口汤，而后骤然拧起了眉。北风见状问：“不合殿下的胃口吗？”
他放下羹匙，眉目略沉：“酸。”
北风挠了挠头，奇怪道：“属下特意问过客栈掌柜，太子妃之前每晚给殿下留的就是这道汤啊。”
晏绥闻言动作一顿，低下头迟疑又喝了一口，可以确定，之前他在客栈喝到的汤和面前桌上的汤确实是同样的东西，只不过酸涩的味道要淡上很多，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他沉眸搅动着面前的汤碗，很快在碗中捞出了他从未见过的酸笋，忽然隐约记起来，在他们来到悠州第一晚时，桌上有盘炒酸笋，当时他尝过一口后就再没有碰过筷子，没想到被她看在眼里了。
晏绥放下羹匙，漆黑眸底趟过一瞬淡不可察的晦暗。北风谨慎观察着他的脸色，走上前低声道：“属下去换一道吧。”“不必了。”
他抬起眸，面色恢复如常，“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了，明早启程前搬到马车上。”
晏绥嗯一声，站起身，淡声吩咐：“去监牢。”监牢内的光线昏暗，空气阴冷而潮湿。晏绥快步穿过走廊，墙壁上的烛火摇曳，将人的身影拉得很长。
守卫打开牢门，恭敬立在一旁。晏绥长腿迈进牢房里，角落的干草上坐着一个中年男人，虽还没有用过酷刑，但在连日不分昼夜的审问下，他的身体蜷缩在一起，神色憔悴而恍惚，看起来比刚入狱那日要老了十岁。侍卫搬来一张椅子，晏绥坐下，冷眼看着面前的男人：“杨大人，明日上路回京，今夜你可还有什么话要与孤说的？”他低着头道：“臣已经认罪，再无话可说。”晏绥不欲与他废话：“那只手镯，什么意思？”面前人的语气平静：“臣听不懂殿下在说什么。”晏绥道：“若非你落在孤的手上，你以为你还能活着去京城？”杨平威没有回话。他心中何尝不知，自己知晓长公主这么多的事情，如今长公主只是寻不到机会，否则必然会第一时间杀他灭口。晏绥淡淡开腔：“长公主可以保全你儿子，但是孤可以杀了你。”杨平威半闭着眼，声音很低：“臣这条命本就保不住了，殿下随意就是。”晏绥靠在椅子上，轻哂一声：“你不怕死，是因为你派人送去长公主府的手镯是假的。无论你是生还是死，只要长公主没有遂你的意保住你儿子，就会有人将真的镯子送到皇帝面前，将长公主的秘事公之于众。”地上的人沉默不语，晏绥漫不经心继续道：“但倘若孤现在杀了你，然后对外放出消息，你是在狱中遇刺身亡的呢？”杨平威骤然抬起眼，喉咙狠狠动了一下。晏绥睨着他的脸，闲闲问：“大人觉得，你所托付的那个人，会不会以为你是被长公主府所杀呢？”杨平威紧盯着面前的年前面庞，半响，暗暗深吸口气，语气强作笃定，像是在说服自己一般：“你不会杀我。”
太子虽年轻有为，但因为手腕强势狠戾也得罪了不少人。这一次的悠州之案全由太子一人查办，倘若他们父子还未被押回京城就不明不白死了，朝中那些看不惯他的人必然会群起而攻之，更何况眼下太子尚未从他口中得到全部赃款的下落，他还有价值，对方怎么可能会杀他？椅子上的人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杨平威后颈隐隐生凉，下一刻，侍卫从门外走进来，拿了只沙钟放在他面前的地上。“大人还有时间，尽可以赌一次。”
晏绥从容站起身，居高临下道，“大人放心，你死之后，孤定会将杨公子好生送到京城。不过杨公子与杨大人所托之人谁会先到达京城，就要看杨公子自己的造化了。”
语毕，晏绥抬脚离开，牢门被重新关上。
沙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