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寨的春联不像是汉族,并不只是写字,还要画图腾。过了这么些年,楼时麒还记得。
其实写春联这部分才是二人收入的大头儿,甚至还有人拿了一块猪腿肉,让他俩带回去秋腊肉。不过碰上目不识丁的老人,楼时麒也给人家画,意思意思收点儿自家做的糖或者糍粑,哪怕是一张红纸。唯一一个他主动去要的,就是一个热水袋。
王煜没想到会淘换来这么多,看着楼时麒的眼神让他颇为得意。
物滚物的结果二人站在一堆年货里互相大眼瞪小眼。
王煜跟刚才换腊肉给他们的大娘说了好些吉祥话,逗得她眉开眼笑,讨来了个小背篓,让楼时麒背上了。
老人家朝二人说几句话。因为是方言,王煜没听懂,倒是一旁楼时麒耳朵红了。
王煜顾不上问老人家说了些什么,就来调侃楼时麒脸皮薄。她在考古队的时候就以开他玩笑取乐,这些年共同经历过那么些事儿也没有改变这一点。
其实在孤独的岁月里,什么难堪的时候没有经历过,楼时麒也绝不是脸皮薄的人。可是在王煜面前,他确实更容易害羞一些。
回寨子的路上碰到了个背着孩子的女人,她手里拎着一些坚果和方便面,还有几盒八宝粥,微微佝偻着腰。那小孩儿从布包里朝楼时麒挥着小手,王煜捏住了那小肉手。
女人抬起头,露出一张年轻害羞的脸。
王煜从楼时麒的背篓里翻出了刚套换来的糖递给女人。楼时麒用路边的枝叶窝了个小兔子,小孩儿拿在手里就往还没长牙的嘴里塞。
刚一靠近寨子就听到乐声。
没等王煜问,楼时麒就就告诉她:“这是苗年的庆典,每个寨子不一样,我们小时候会去别的村子蹭人家的活动。”
“那你们这儿是什么?”
“鼓。”
一面巨大的铜鼓架设在寨子里最古老的吊脚楼前,空地上竖着一根杆子,杆子顶昂首而立的是一只雄赳赳的鸟。
虽然已经不再向大山讨生活,苗年的时候,寨子里的人还是会祭山拜树。他们相信逝去的人住在铜鼓里,故而并不轻易敲响,怕惊扰逝者的安眠。
王煜听得眉头一跳,她上次敲鼓还是在埃及召唤死而不休的生命。
此时还不到时辰,但已经聚起了人,好些游客甚至从附近寨子慕名而来。近些年日子好了,庆祝起来也多了几分底气。
楼时麒惦记着去熏腊肉,这样王煜走的时候还能给她带上。王煜溜达了半天也有点儿饿了,于是二人准备打道回府。
没想到没走两步,就听有人叫了一声:“妞妞?”
楼时麒转过身。
一个穿着苗族常服的女人犹豫而激动地看着他。
楼时麒背着满满当当的竹篓,手上还拎着一块生猪肉。王煜本来揣着手,刚刚她撺掇着楼时麒去参加了一个苗绣比赛。楼时麒绣的又快又稳,成品很是引来一些游客的觊觎,甚至有个女孩想要买回去。最后赢了一块扎染的布,正被王煜举在手上。
“隽姐。”楼时麒抿了抿嘴唇,主动问好。
“隽姐好。”王煜顾不上追问“妞妞”这个名字,紧跟着打招呼。
“什、什么时候回来的?”那苗族女人说话带着很重的鼻音,像是在酝酿着暴雨的云。
“昨天。村委会通知说要整改,让我回来处理阿公的屋子。”
隽姐看着眼前带着笑意的年轻人,恍然看见那个清瘦的少年咬着牙走进雨里,被那铅一般黑压压的天吞了进去,再也没回来。
那会儿她无能为力,愧疚纠缠了她十几年。现在他的家也留不住了。想到这儿,她鼻子一酸,眼泪刷地涌了出来。
“阿姐,谢谢你。”楼时麒像小时候一样拥抱了她。“我现在很好。”
她擦了擦眼睛,隔着泪水模模糊糊端详着他。边儿上一个姑娘递过来一张纸巾。
楼时麒介绍说:“这是我朋友王煜。”
“隽姐好,我是妞妞的朋友。”王煜笑着打招呼,这估计是以前为数不多对楼时麒好的人了。“妞妞现在出息了,他后面会常回来看您的。”
“不是妞妞,是纽纽。这是苗语里年的意思。”楼时麒无奈道,他哪儿能不知道王煜憋什么坏呢。他接着王煜的话茬儿说:“阿姐,这次我回来的匆忙,下次一定登门拜访。”
朋友?
隽姐看阿年身边那个笑容灿烂的姑娘。倒是个喜庆孩子,可阿年这么些年头一次回来就带着她,还顺着她的话,怎么还只是朋友呢?
隽姐哭过以后,觉得自己有义务替楼阿公夸阿年几句。“我们阿年很受欢迎的,跳花场的时候总能拿到很多花儿,附近寨子里的女孩子都在等他长大。”
“哦,原来你还会跳舞?”王煜这下来了兴致。
楼时麒假么假事儿地摆弄他的小背篓,一听这话就知道王煜在想什么。“那都是小时候的事儿了。”
“是真的是真的,阿年这孩子跳舞跳得好,人也很能干。”隽姐忙替楼时麒表现。
王煜想到早上看到的楼时麒小时候的照片。苗族女人和小孩儿的衣服都要艳丽一些。照片上十一二岁的小孩子清秀得像个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