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梅花,放在王煜的窗户旁。这枝梅花还只有点儿浅浅的花苞,离盛放估计还有些日子。
“山里哪有那么讲究,往常过年的时候春联也都是自己写的。”
王煜说那也行,咱们去买了纸你回来写。
楼时麒瞧她这意思是打定主意要弄出点儿年味儿来了。王煜也确实是很在乎节日的人,老早八夜就把家里的年货都备齐了,甚至笨手笨脚地缝了只丑兔子,根本看不惯他这糊弄局的嘴脸。楼时麒想了想说他知道上哪儿去弄年货。
“那就得了,咱们抓紧投块布把床和桌子擦一擦,趁天儿还早下山把东西买了。”
可村子里装自来水的时候楼时麒已经离开了,王煜问他以前哪儿来的水。
楼时麒一指山上。
“不是我吹,这儿的泉水可比农夫山泉好多了,能直接喝。冬天也有不结冰的溪流,以前我们都是上山去打水。”
王煜一听眼睛就亮了。“哎呦喂,那这么棒的山泉水我可得享受享受。”
楼时麒到后院找出来两只木桶。
他爷爷手艺好,炉灶砌得结实,大铁锅也能稳稳坐在上面。楼时麒伸出手比量了一下,那口锅好像比记忆里小了不少。他看向院子。小时候觉得很高的篱笆早就挡不住他的视线了,曾经需要踩着石头还得踮起脚才能够到的水缸如今还不及腰高。还有那个羊圈。小时候家里是养了山羊的,他牵着羊上山吃草,顺便去溪里抓鱼,爷爷在门口等他。
当年那场灾祸后动物都死光了,他也没再回来过。
走之前楼时麒往兜里揣了一捆线,王煜笑他又要补衣服。楼时麒扛着扁担没搭腔,路上又顺手捡了个树杈子。
没走一会儿,山上已经没有了路。楼时麒拨开低矮的树丛,露出一条浅浅的小路。
“这是条兽道,个头不太大的动物会从这儿过,到前面的山涧去。”
走到娃娃鱼涧旁,楼时麒刚放下水桶,突然目光一凛,随手捡起一颗石子朝树丛扔过去。他用的力道不大,只是警示。一只小兔子匆匆跑开,不远处还趴着一只比家猫略大动物。
王煜好奇地探头看看。“诶诶诶那是什么,长得好像大耗子。”
“什么大耗子,那是灵猫。”楼时麒看着树丛里一闪而过的身影,颇为遗憾地说:“现在这些都是保护动物了。”
王煜拿胳膊肘怼了他一下。“甭看了,咱们打了水就走吧,还得下山赶集呢。”
楼时麒看她一眼,拿起那根树杈子。王煜盘腿坐在石头上,看他走进冰冷的山涧抓鱼。楼时麒的脚踝和小腿冻得通红,不过他很耐心,手也不发抖,静静地站在溪水中看着游鱼慢慢靠近。
早晨的阳光拨开林间的树叶洒了下来。王煜好像透过十数年的光阴,看到了一个身着百鸟,为了捉鱼而把衣襟撩起来的少年。
楼时麒举着戳满了鱼的树杈,单手盛了溪水洗脸。
“你这非得老寒腿不可。”王煜酸溜溜地说。她渴望地看着,却因为怕冷不过去。
楼时麒用冰凉的手指戳了她一下。水滴顺着脸颊滑下来,倒也没那么冷。
“不入寒涧焉得鱼获。”
“可是我不吃鱼。”王煜煞风景。
“也不是给你吃的。”楼时麒见她眯起眼睛,立马补上一句:“我带你去换腊肉。”
贵州大山里现在还保留着以物易物的习惯,每十二天有一处集市,轮流到临近几个村寨去。赶年场的话差不多每天都有。楼时麒算了算,这天刚好是巳日,称为蛇场,由隔壁寨子主办。
楼时麒年少时每逢过年就去那里换面粉。不过王煜不需要知道这些。
两人在山路上慢慢悠悠走,那些鱼被楼时麒用绳子栓住,吊在扁担两端。
王煜看到远处的山上成片的白,中间俏了点儿淡淡的粉色,楼时麒说那是梅花林。
萧瑟的远山和生机昂然的梅花林相映成趣。
“咱们可以去么?”王煜眼睛亮晶晶地问。
楼时麒失笑。“看着近,其实隔着好几座山。曾经过去需要走上三五天,现在公路快修到这里了。”
山路不好走,楼时麒腾出一只手等王煜快摔了的时候捞她一把。他很轻松就能把王煜扶住,但非得说一句:“你秋膘贴的挺瓷实。”
“那可不。”王煜坦然说。“还不够量,待会儿我还得找点儿特色小吃再贴一贴。”
楼时麒吹了段轻快的口哨。在埃及那个神殿里,王煜也听过这个调子。当时她还以为就要交待在那儿了,没想到还有后来这么多事情。
集市在两个寨子所在的山相交的缓坡上。摊位之间并不分明,挤挤挨挨,铺满了整个小山坡。
除了老年人,大多数人面前都摆着支付码,也有人用现金交易。
楼时麒见状看看自己手里的鱼,王煜赶忙说:“能空手套白狼干嘛要花钱。先说好啊,你换来啥吃啥,别想着利用现代化。”
于是楼时麒先是用几条鱼换了一块腊肉和一小袋子面,又去替人写春联。寨子里识字的人不多,当年他的爷爷就是负责帮寨子里的人写春联。那会儿他爷爷跟人们说自己没上过学,只读了几年私塾就辗转讨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