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了一个身穿布道袍的寒酸道士,年纪轻轻,倒是人模狗样。
宁吉点点头,羞赧道:“经常卖药材给铺子,时日久了,就从郎中们那边听到了些说法。”
陈平安快速翻了几页,笑道:“意思就是说一部书籍,不管底本有多好,传抄、版刻多了,就容易出现纰漏,错、脱、倒字,在所难免。以后有机会的话,尽量去寻找些好的底本,对照着看,学那秘书省正字、校书郎仔细校勘文字,纠正纰漏,免得后世以讹传讹。”
当年在那条地下河走龙道的渡船上,陈平安练拳时,就会分别书写一张用以凝神静气的静心安宁符,和同样位于《丹书真迹》前几页的祛秽涤尘符。每逢夜幕沉沉,草鞋少年徒步翻山越岭,也会祭出一张阳气挑灯符,用以确定周边山水是否有厉鬼邪祟,用来趋吉避凶。游历路上,山水迢迢,与人对敌问拳厮杀,或是可缩地脉的方寸符,辅助神人擂鼓式,或是遇到鬼物,便祭出宝塔镇妖符。
就在此时,薛如意耳边响起一个大义凛然的嗓音,“这位姑娘,你误会我们吴道长了。”
话说回来,在某种意义上,陈平安好像暂时还没有收到一个“最像自己”的弟子。
至于陆沉何时到来,以及与薛如意在巷内的对话内容,陈平安并不知道。
陆沉说道:“好问,好问啊,换成曹溶,打死都问不出这种问题。先前他在泼墨峰那边,一口一个弟子鲁钝,我便只好一个眼神又一个眼神安慰他哪里哪里,事实上就是就是了。”
陆沉伸出手,再次搬来两壶酒水,分别是书简湖池水城的乌啼酒,云霞山耕云峰的春困酒。
“我们年少时,有无熬过某个冬天,是否早已冻毙于夜中?”
道士笑了笑,自顾自说道:“这些方子,或多或少都需要与钱打交道,既然你知晓四逆汤的妙用,那贫道就再传你一个几乎不用钱的烤背法,你以后在那山中瘴气较重的地方,上山采药之前,先在家里起一火炉,等到你下山而归,背对火炉,烘烤后背,其理与艾灸相通,至鼻尖冒汗即可,可通督脉,也有回阳之用。”
薛如意闻言嗤笑不已,吃几斤黄精,就能得道飞升?
学谁不好,非要学那吴镝,喜欢套近乎再杀熟?
只是薛如意心中难免猜测,难道这个姓陆的年轻骗子,就是吴镝在这玉宣国京城所找之人?
看双方年纪,莫非是吴镝流散在外的私生子?
只是两人的容貌,也不像啊。
“特别”二字,咬字极重。
陈平安突然发现一条光阴长河似乎陷入凝滞中。
陆沉便取过那壶春困酒,继续自顾自说道:“山河剑敕符,你当年阅历浅,所以一直想不通何谓三山,而且始终将信将疑,为何练气士手持此符,就可以让神鬼礼敬,主动让道。”
少年一头雾水,不知道眼前这个翻墙而入的年轻道士,是何方神圣。
陆沉摇头道:“小道不是特别擅长这一行。”
宁吉点头道:“都有的!”
陆沉看着那位在此地徘徊不去的女鬼。
陆沉贼兮兮而笑。
陆沉一路小跑按住那三张纸,着急道:“吴道友,收起来收起来,成何体统,我辈道士,顶天立地大丈夫,岂能慷他人之慨。”
薛如意故作讶异,问道:“道长还会看风水?看得阳宅吉凶,也看得阴宅的好坏?”
薛如意笑道:“不擅长就算了,本来还打算请陆道长去我家掌掌眼哩。”
游方之内,游方之外。
陈平安笑道:“答案到底是什么,你以后自己慢慢找。总之做学问,可以与谁争个面红耳赤,做人,还是要冲淡平和几分的。”
陈平安扯了扯嘴角,接话道:“其实有过类似想法?”
“谚云书三写,鱼成鲁帝成虎。”
宁吉点点头,去灶房那边以葫芦瓢勺水。
宁吉挠挠头,犹豫片刻,“吴道长,有没有一种可能,没有对错的分别,只有更好与更对?”
“在渡船上,你是第一次清晰感知到何谓真正的‘魂魄大定’,因为你终于可以在三魂路过心湖的时候,清清楚楚,听到那种滴水的声响。那会儿你是忙着开心,还不知道,不是所有练气士,哪怕是当了地仙,就可以察觉到三魂过路的。能够如此,当然是要感谢那个娘娘腔的遗物了。”
少年懵懵懂懂,思量片刻,还是使劲点头。
院内,陈平安已经给少年写完那几张药方,最后随便找了个蹩脚理由,多写了一副药方和如何煎熬草药,总计三张纸。
陆沉双指捏起那只水碗,却不是自己喝水,而是出人意料地递向陈平安,笑问道:“不如你来收徒?”
陆沉在她转身后,喊道:“薛姑娘请留步。”
出现一双金色眼眸,只是异象稍纵即逝。
学生弟子们,一个个都太好,以至于陈平安这个先生、师父,好像比当落魄山的山长,更像个甩手掌柜了。
“多年朋友了,别乱我道心。”
少年咧嘴一笑,“听不大懂,反正先记住了,以后慢慢想。”
“偶尔为之偶尔为之,毕竟治病救人,涉及生死,用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