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停留就要故意翻过一页,不曾想程荃的眼角余光,发现那个臭不要脸的小王八蛋,就直愣愣看着自己,然后后者会心一笑,大概是说我懂,肯定看破不说破,程前辈不用有半点难为情。程荃也就无所谓了,伸手摩挲着那些文字,尤其是末尾的佳人二字,让这位老剑修唏嘘不已。
说完这个,陈平安难得爽朗大笑起来,拍了拍齐狩的肩膀,“想起一个好聚好散还会念着重逢的老朋友了,齐兄一定会跟他一样,可以运气极好,活到最后。”
陈平安看似沉默,却聚音成线,与程荃悄悄言语。
那人问道:“齐兄啊,咱俩一番交心言语,还不值个两颗谷雨钱?”
交给程荃后,程荃攥在手心,抬起一看,面无表情,点头道:“凑合。”
陈平安心意微动,莫名其妙有些难熬,一处从未刻意开辟的气府,激荡不已,只是这种古怪感觉,转瞬即逝。
程荃斜了一眼那位年轻人,问道:“听说被个小姑娘一拳撂倒在宁府门口?”
齐狩怒道:“陈平安,你有完没完?!大战期间,劳烦你安心御剑杀敌!哪怕你自己胆敢分心不惜命,也别牵连旁人。”
陈平安睁开眼睛。
以往剑气长城不是没人能够画出这类符箓,而是根本没任何剑修觉得有这种必要。
片刻之后,程荃返回原地,不是陈平安身边,而是最早女子剑仙谢松和读书人刘羡阳的城头地带。
那陈平安放下手中两叠符箓,以那把合拢折扇轻轻敲打心口,望向南方战场,微笑道:“既然齐兄暂时没有购买意愿,不打紧,世间买卖,眼缘第一。我就多看看齐兄的豪杰斫贼,城池那边,某些人对于齐兄的杀敌手段,小有非议,认为太过残忍,要我看啊,好得很,齐兄身上的那点豪阀公子哥习气,身为天才剑修那份目中无人的傲气,容不得同龄人比自己更强的一点私心,才是小毛病,可是只要到了战场上,齐兄摇身一变,就成了真豪杰。能够忍得住一个城内欲杀之而求不得的陈平安,甚至还能够拗着心中些许不痛快,助我一起杀敌守住战场,这样的剑修齐狩,真是一等一的剑仙风采……”
哪怕画符所用丹砂,确实消耗不少,但是就以陈平安的抠门性情,能够一口气画出千余张的仙家朱砂,品秩注定不会太好,又能耗费多少颗雪钱?最多就是几颗小暑钱的开销。
陈平安以那把学生崔东山赠送的玉竹折扇,为自己,也帮程老前辈扇风,笑呵呵道:“为前辈量身打造的印章,材质极佳不说,刀笔之下,更是字字用心,原价不高,一颗谷雨钱,加上程前辈是剑仙,打八折,现在又帮晚辈杀敌,五折,就只需要五颗小暑钱!”
陈平安啧啧道:“齐兄不够大气啊。与我合伙做买卖,不会亏,只有赚多赚少而已。这不是我随便说的,是我做了你们又都瞧得见的事实。”
不但如此,齐狩发现那碰了一鼻子灰的陈平安非但没记仇,反而还向老人远远抛过去一壶价值五颗雪钱的青神山酒水。
陈平安以折扇轻轻敲打自己肩头,“当我想死,你都想不到我的路数,当我想活,你就更想不到了。”
上山难在敲门砖,万金难买一术法。
不料读书人翻脸比翻书还快。
齐狩问道:“是你与老大剑仙说了些事情?”
齐狩跃上墙头,与程荃前辈道了一声谢。
那方似乎瞧得上眼、却算不得真心喜欢的崭新印章,被程荃收入袖中。
陈平安笑道:“好嘞。”
陈平安甚至没有转头与人言语,只是眺望前方,笑道:“就那么回事,看多了,尤其是需要跋涉其中,也会厌烦,处处视野所阻,很难心如飞鸟过终南。家乡那边的修道之人,山中久居,都会静极思动,往山水之外的红尘里边滚走一番,下山只为了上山,也无甚意思。”
不曾想陈平安又丢过去一壶酒铺新卖的烧酒,程荃一闻,点头道:“这才算酒,难怪铺子生意不错,你要是把酒铺开到城头上,我也会买。”
心中大快意。
说到这里,程荃对陈平安一本正经道:“比你家宁姚还要出彩些。”
陈平安哦了一声,“那就只谈辛苦画符的工费,我们浩然天下,都有润笔费这个讲究,齐兄意思意思就行,两三颗小暑钱,毛毛雨。”
所以依旧是有外人能够说服老剑仙,强行让年轻剑修人人张贴此符。
她与程荃、赵个簃都出身于同一条陋巷,在三人皆是上五境剑修、一起并肩作战多年的岁月里,那条同时涌现出三位剑仙的小巷子,名气大到了连倒悬山、更远的雨龙宗、再远一些的南婆娑洲都曾听闻。
以后这个小小的疑惑,这点微不足道的读书心得,一定要与自家先生说上一说。
程荃有些后悔挪窝坐在这边,方才这家伙说话挺带劲,这会儿又虚头巴脑了,无趣无趣。
印文:不小心。
竟然发现自己体魄完整,毫发无损。
齐狩喝着酒,问道:“你我之间的旧账?”
陈平安更加疑惑。
程荃瞪眼道:“给点颜色就开染坊是吧?再来过过招?!”
齐狩刚转身,就听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