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
或者说我知道他想确认的是什么。
他当然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间病房里。
他也知道我来长野原本是准备做什么的。
他想问的是为什么。
为什么我会想要来长野。
为什么……
我想要去死。
我忽然生出了几分戏谑。
我看向他,几乎是有些恶趣味地反问。
“如果我说是因为他,您这位兄长难道要替他负起责吗?”
窗外的薄红一点点地褪色,房间内的光线更加昏暗。
在灰影的边缘,他认真点了点头。
“我该这样做。”
我忽然就觉得,这样的玩笑其实并不怎么合时宜。
这不是个玩笑,至少他没想把这当成玩笑。
“放心吧,这与他没有关系。”
我说着,背过身,径自向墙边走去。
当然与他毫无关系。
对于我来说,生与死是那么重要的事,那是人生最重要的课题。
这世界上有太多太多无法由人控制的事,那么至少,我希望自己能凭着自己的意愿,选择属于我的结局。
“就算没有他我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不过大概……”
大概也并不是毫无影响吧。
如果不是那把钥匙,我大概不会想要来长野。
我停在墙边,看着那一排一头翘起的开关。
“如果我不认识他,我就不会认识您。”
炽白的灯光洒下,瞬间覆盖了几乎将房间吞噬的阴影。
“我会负起责任。”
诸伏高明又说了一次。
我回过头,对上了那对明亮的眼睛。
那双与景光如出一辙的深蓝色的眼底,此刻映着我的影子。
我深吸了一口气,于是那道影子身上带着的诧异也一点点地遁去。
我垂下眼睫,叹:
“这是出于警察的责任吗。”
房间里安静了一瞬。
像是一部乐章中突然出现了不和谐的停顿。
但很快,如提琴般悠然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是警察的责任。”
也只是这样而已。
“那么,——”
我重新抬起视线,看向他。
“随便您。”
“您怎么做是您的事,而我怎么做是我的事。”
我与他之间,只是这样的关系。
隔着安静的空气,我们就这样对望着。
他和他弟弟实在很像。
可如今这样仔细看着的时候,又不那么像了。
他比景光瘦很多,唇边蓄着的胡子让他多了一点成熟与儒雅。
唯独这份气质,我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和记忆当中的景光对上号。
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还太年轻,整个人都透着种少年人特有的鲜活。
他那个时候还没摆脱青春期的少年对胡子的独有的羞耻感,下巴总是刮得干干净净的。
不过也有例外的时候。
有一个期末,他在一周之内连着赶了三个报告的死线,最后一份报告几乎是通宵完成的。
写完的那一刻,他整个人如释重负地向后瘫倒在了床上。
我凑过去,看到了那双熬得微微有些泛红的眼睛,还有那张冒着些微胡茬的清俊的脸。
他看到我,对我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
那依然是个满是少年气的笑容。
那个时候我想,这样的他就算经过岁月洗礼,或许也还是会这样鲜活的。
我和他十八岁相遇,二十三岁分开。
我们分开得太早了,以至于我无法想象他二十九岁的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曾经的我与他那么亲密,亲密到我以为我们彼此之间建立了牢不可破的关系。
可其实我与他之间的关系跟现在与高明先生也没什么不同。
我们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个体,各自都会做着属于自己的决定。
就像他那时选择离开。
就像我会在某日选择死去。
“休息吧。”
诸伏高明说。
我颔首,回身躺在了给陪护准备的那张折叠床上。
空气静默了一个晚上,时钟也这样悄无声息地转过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的清晨到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却没有亮起。
铅灰色的云将气压压得很低,让人的心情也仿佛被染上了那样的颜色。
高明先生的检查报告在早晨就已经出了,不过负责诊疗的医师直到临近午休的时候才有空闲为他面诊。
办理完出院的手续之后,外面已经开始飘起小雨了。
深秋的雨裹挟着寒意,细细密密地落下来,像能将人拖入深渊的锁链。
我姑且在便利店里买到了两把透明的塑料伞,但诸伏高明现在的情况并不适合顶着雨走太久。
“去吃点东西吧。”
我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家荞麦面馆。
诸伏高明看了看天,又看了看那家面馆的招牌,许久,才缓缓点了点头。
信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