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下起了雨。
雨水淅沥,打在南四环外鸡鸭遍地的乡下,声声萧瑟。
程白吃下药后静静看着窗外。
一户户黑瓦白墙的农村院子早已熄了灯,外头黑黢黢的,只有他脚下这座爬满藤蔓的红白建筑还闪着极白的光。
走廊里响起脚步声,程白躺回病床上,鼻尖满是消毒水味。
值班医生半夜惯例查一次病房,他站在监狱样式的铁栅栏门外,扫了一眼病历,粗眉微蹙,询问身旁护士:“19床今夜还有没有发病?”
护士不敢打开铁门,只敢透过栅栏缝隙往里望,而后极认真说:“没有,白班医生开了双倍的药量,逼他吃下后就没再发过病。”
“要是后半夜再发病,再多加一倍剂量。”值班医生叮嘱着。
护士薄唇微动,再加一倍剂量,可要痴呆了,又想起19床是院长亲自“叮嘱”过的病人,最终什么话也没说,只跟上医生,应一声“好的”。
程白蜷缩在床上,一动不动,直到听不见铁栅栏外的脚步声,才敢小心翼翼起身。
他被程志海送来这家精神病院第三天了。
第一天,程白不断呼救,不断挣扎,像个疯子一样,告诉医生他没有得病,可回应他的只有医生冷漠的眉眼和阴恻恻的笑容,只有护工蛮横架起他的四肢,奋力掰开他嘴巴,只有护士温温柔柔地给他灌药。
第二日,他用性命威胁他们,得到的是一针镇定剂,于是,一直沉睡到天明。
天亮时,病房里只有一张床,一个枕头,一床被子,以及自己那浑浑噩噩的脑子。
程白想,不能再这样了。
再这样下去,奶奶要见不到他了,到时候奶奶该担心了。
他要逃出去。
他一定要赶去见奶奶最后一面。
他要让奶奶走的开开心心。
屋里开了暖气,程白裹着被子,身子却异常冰冷,他咬破舌尖,疼痛让他清醒了些。
雨水滴滴答答,打湿窗台。
程白努力起身,靠在铁栅栏门边,记下夜间医护、保卫人员的来往时间,注意着医院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没有纸笔,他便在脑海中一遍遍重复整个医院的构造,医护换班时间,休息时间......
*
静谧的夜晚,一声惊雷炸响后,护士站的座机突然响起,打盹的护士接起电话。
——“您好,这里是京市九院,精神科二区,有什么能帮到您的吗?”
精神科二区?是精神病人住的科室吗?程白被送去了精神病医院?
年橙紧紧握着电话,心口咯噔一跳。
她不敢相信,那般圣洁的程白会被人如此糟蹋!
——“您好,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甜甜的声音炸响耳边,年橙猛地回神,啪一声挂断电话。
程白才十六岁,程家的人怎么敢这么对他!
年橙气得直打哆嗦,她颤抖地点开发小群聊,努力平复心情,打字。
【我好像知道程白哥在哪儿了。】
两秒后,群聊炸开了锅。
孙浩:“还有人能找得比我快?”后面附加一个“炸了”的表情包。
沈行州:“嗯?在哪?”
年橙刚要发地址,门外响起敲门声。
“是我。”钟烨嘉说。
年橙打开门,“哥,你还没睡吗?”
钟烨嘉自顾自坐在了年橙对面,温润说:“看你心事重重,便想着看看你,是在为了程家那小子吧。”
“咳咳,被哥哥发现了。”年橙低头,看着手机界面刷新的消息。
孙浩说:“小橙子,程白在哪呢?”
两分钟后,“……你人呢?”
年橙屈指打了几字,“我在,稍等。”
年橙抬头,斟酌着言语道:“哥哥,程白哥消失好久了,我今天发现,他可能被关在了京市九院的精神科。”
钟烨嘉顿了好几秒,饶是他从小见惯了各种尔虞我诈,也是一惊。
他安抚说:“程白这事,先别让爸妈知晓。”
年橙疑惑,又想起前段日子爷爷将家族部分业务交给了钟烨嘉,给他练练手,想来他是知晓了些她所不知道的内幕。
钟烨嘉说:“程志海结交了不少三教九流之人,他手底下的人皆是亡命之徒,爸妈的意思是,让我们别与程家走得太近。”
这些年,程志海产业触及灰色地带,更有越线的意思,或早或晚会被上头盯上。
为防暴雷,钟烨嘉这段时日夙兴夜寐,不动声色地同程家业务划清界限。
“为了一个程白,惹得一身骚,不值当。”钟烨嘉说。
再者,别人家务事,他们也没有干涉的权利。
年橙没想到一直敬重的哥哥会说出这般冷漠的话,顿了一会,才回过神来。
明明程白没受到程志海一丁点恩惠,却要被程志海的错误无端波及,这又是何道理?
她抬眸凝视着钟烨嘉,认认真真说:“哥哥,程志海干的那些腌臜事同程白哥有何干系?惠不及程白,又想祸及程白,哥哥,您觉得这对吗?”
姑娘眉眼依然温柔,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