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安县守。
青黎、丰安二县,分属壶铅、山嵇两郡。平日里井水不犯河水,除了偶尔有行商往来,官面上几乎没有交集。
如今,这丰安县的一县之尊,不在自家县衙里值守,也不带仪仗随从,竟出现在这里。
此事有些蹊跷。
“既是叶县守亲至,元鸢身为晚辈,自当回避。”
池元鸢很快便理清了其中关节,对着徐子陵微微颔首,也不多问,转身便欲领着道衍与张福去往侧营安置。
徐子陵见状,暗自松了口气。
他方才还真怕这位大小姐使起性子来要硬闯,那便让他左右为难了。
……
行营大帐之内,光线略显昏暗。
这里本是易阳城昔日的一处偏殿,虽经修缮,仍显简陋。
四壁斑驳,唯有正中央摆放着的一张木案。
池乾祐端坐于案后,手中把玩着陶土茶盏,目光却落在客座之上。
那里坐着一位老者。
老者身着一袭洗儒衫,头上裹着方巾,两鬓斑白,面容清癯。
他虽有着练气中期的修为,周身气息却有些虚浮,且那股子暮气沉沉的味道,怎么看都不象是一位修仙者,倒更象是个在乡野私塾里教了一辈子书的穷酸秀才。
此人正是丰安县守,叶知秋。
按理说,练气修士寿元一百五十载,叶知秋如今不过七十,正当壮年。可眼前这副尊容,说是行将就木也不为过。
帐内极静,唯有茶水入喉的声响。
池乾祐并未急着开口。
他在打量叶知秋的同时,脑海中也不断翻涌着这几年来收集到的情报。
三年前,池元荆游历归来,曾留下一本厚厚的札记。其中关于丰安县的记载,只有寥寥数语,却字字珠玑。
“政令不出县府,豪强跑马圈地。”
丰安县内,叶知秋虽是县守,反倒是被县中几个盘根错节的胎息家族轻松架空。
“池道友这茶,虽非灵物,却别有一番苦尽甘来的滋味。”
叶知秋放下了手中的陶盏,率先打破了沉默。
池乾祐放下茶盏,面上露出谦和笑容。
“荒野之地,只有这粗茶待客,叶道友莫要嫌弃。”
他身子微微前倾,目光直视叶知秋。
“叶道友此番前来,只身一人,连个随侍都不带。这若是让外人知晓,怕是要说我青黎不懂待客之道,怠慢了贵客。”
这话里话外,既是客套,也是试探。
堂堂一县之尊,出行竟无仪仗,甚至连个护卫都见不着。显然这位叶县守不仅仅是简朴,而是寒酸,是窘迫。
叶知秋闻言,露出一抹自嘲苦笑。
“池道友何必明知故问。”
他长叹一声,也不再端着那副读书人的架子,整个人都垮了下来,靠在椅背上。
“老夫这县守做得是个什么滋味,想必池道友早有耳闻。什么仪仗,什么排场,在那些人眼里,老夫不过是个负责盖印的摆设罢了。”
池乾祐并未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这种示弱,在官场上并不罕见。但一个练气中期的修士,在一个刚晋升不久的同僚面前如此自揭伤疤,若非所图甚大,便是真的走投无路。
叶知秋见池乾祐不为所动,心中更是苦涩。
他原本也想过要端着架子,徐徐图之。可这一路行来,见青黎卫令行禁止,再看那被清理得井井有条的废墟,心中那点仅存的傲气,早已被击得粉碎。
同样是一县,差距何其之大。
“壶铅、山嵇两郡联署的文书,半月前便到了老夫案头。”
叶知秋不再绕弯子,直入正题。
“老夫本以为,这是个整顿县务、收拢权柄的良机。只要能借着攻伐永宁张家的大义,调动县中各族修士,哪怕只是去边境转上一圈,也能让老夫在县中多些话语权。”
说到此处,他面上浮现出了愤恨。
“可恨那几家鼠目寸光之辈!”
“这家推脱灵谷未收,那家哭诉族中子弟闭关,更有甚者借口要修缮祖坟……为了究竟谁家出几个胎息修士,谁家出多少灵石,在县衙大堂上吵了整整十日!”
“十日啊!”
叶知秋伸出枯瘦的手指,在空中比划着名,声音都在颤斗。
“直到昨日,尹郡守送来的那个匣子……”
提到那个匣子,叶知秋的脸色更加难看了起来。
那巫修的头颅,还有那封言辞犀利的文书,就象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脸上,也抽在了整个丰安县的脸上。
“那匣子里的东西,老夫看了。”
叶知秋深吸一口气,目光看向池乾祐。
“池道友剑术通神,老夫佩服。也就是看了那东西,老夫才彻底死了心。指望县里那些只会窝里横的蠢货,这辈子也别想成事。”
池乾祐神色如常,端起茶盏啜了一口。
“所以,叶道友今日来此,是想借兵?”
“非也。”
叶知秋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