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更漏将尽。
池家宗祠之下,烛火在密室的石壁上投下昏黄的剪影。
池乾祐换了一身素净道袍,独自一人立于供案之前。
案上,那方阵眼玉盘此刻正静静地散发着温润光泽。
池乾祐恭躬敬敬地上完三炷清香,看着青烟盘旋而上,声音透着一股子为人父的焦虑。
“前辈在上。”
他躬身长拜。
“元荆离家已逾三载,这三年间如石沉大海,音频全无。晚辈斗胆,恳请前辈垂怜,赐下一二示下……元荆他,如今是生是死?”
密室之内,唯有香烛燃烧偶尔发出的细微毕剥声。
池乾祐保持着躬身的姿势,未敢起身。
三年来,每一个难以入眠的夜晚,他都会来此。
在外人眼里,他是一县之尊,是整个青黎县的主心骨,更是壶铅郡中颇有威名的“湛波剑”。
可唯有这里,他才敢流露出心底最柔软的软肋。
良久。
那沉寂的玉盘之上,忽地闪过一抹流光。
一道淡漠、高远,仿佛来自九天之上的意念,径直映入他的脑海。
“机缘未尽,尚在关中。”
短短八字,惜字如金。
池乾祐整个人象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多谢前辈!”
他对着玉盘再拜,既然前辈说是机缘,那就是元荆天大的造化。
……
翌日,日上三竿。
初夏的阳光通过窗棂,洒在县衙后宅的青石地面上,斑驳陆离。
温舒手里端着红漆托盘,里面是一碗熬出了油的灵米粥和两碟爽口小菜。她步履轻快,穿过回廊,嘴里忍不住念叨。
“这死丫头,昨晚肯定又熬夜钻研那什么破丹方了。”
虽然嘴上抱怨,温舒眼底却是藏不住的宠溺。
“这都什么时辰了,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肯起。”
她腾出一只手,轻轻推了推房门。
“吱呀——”
房门应声而开,竟是虚掩着的。
温舒迈步入内,不由得怔在原地。
屋内并不见池元鸢的身影,往日里堆得满床满桌的丹经、草药,此刻竟都消失不见。
床榻上的锦被整整齐齐,桌案亦是一尘不染,所有的书籍都分门别类地码放在书架之上,甚至按照书册的高低厚薄排了序。
整洁里透着人去屋空的清冷。
温舒心里“咯噔”一下,快步走到桌案前。
只见那方常用的青玉砚台下,压着一封信缄。
信封之上是女儿熟悉的字迹。
“父亲母亲大人亲启”
将托盘搁在桌上,温舒手微微有些颤斗地拿起信缄,拆开封口。
那信纸之上,池元鸢那素来龙飞凤舞字迹跃然纸上。
正此时,池乾祐处理完早间的公务,一进门便见妻子拿着信纸发愣,不由询问。
“怎么了?鸢儿又去回春堂了?”
温舒没有应声,红着眼把信纸递了过去。
池乾祐接过,目光落在纸上,字迹龙飞凤舞,透着决绝与洒脱。
“父亲,母亲:
孩儿不孝,不告而别。
昔日兄长离家,曾言要看这大青山外的人间百态。这三年来,孩儿困守丹房,虽有些微进益,深感丹道浩渺,闭门造车终是坐井观天。
天地潦阔,山川远阔,孩儿亦想去看看。
若是困于这一隅之地,孩儿此生丹道止步于此,更遑论为母亲寻那延寿驻颜之方。兄长有青蛟剑护身,孩儿亦有丹术傍身,自当无虞。
勿念。
不孝女,元鸢叩上。”
池乾祐看着这封信,久久未语。
他眼前浮现出女儿平日里那倔强模样。
“这丫头……”
温舒在一旁,眼框已是红了,语气里满是嗔怪与无奈。
“平日里写个药方都是鬼画符一般,生怕旁人偷学了去,今日这封信,倒是写得工工整整,生怕咱们看不明白。”
池乾祐闻言,嘴角泛起苦涩笑意。
“她这是蓄谋已久啊。”
他将信纸折好,收入袖中,转身看向窗外那方正好的天光。
“三年前,我强令元荆成婚,虽然淑儿是个好孩子,两人也是琴瑟和鸣,但这些日子里我每每回想,纵使心中难安。”
“那时候,青黎镇风雨飘摇,需得联姻以安人心。我没得选,元荆也没得选。”
他回身揽住妻子的肩膀,轻声安抚。
“如今不同了。青黎县已立,库府充盈,甲士精锐。我池家,已有了让儿女任性的底气。”
池乾祐看向空荡荡的床榻,目光变得深邃。
“她想去,便让她去吧。这世道,虽有凶险,但正如她所言,若不经风雨,这修仙大道,终究是走不远的。”
温舒倚在丈夫肩头,虽然知道是正理,但这心里空落落的滋味,哪里是几句道理能填满的。,抹了抹眼角,忍不住出言揶揄。
“你是县尊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