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降临。高速路悬挂的路灯如同夜晚凝固的露珠。
庄以绵将脸枕在冰凉的玻璃窗户上,一盏一盏游弋而过的雪白灯光打在以绵凝固而沉默的脸颊上。
微信上妈妈发来消息,外婆已经越来越不好了。
庄以绵每一次点开微信,压力都会增大一重,情绪挤压到无法呼吸,偏偏她并不是独自一个人。
身旁如果有人在,崩溃是不被允许的。这是庄以绵对自己的告诫。
一边焦虑,一边压抑。庄以绵紧紧地闭着眼,坐在车里,肩背僵硬,像一只防备的刺猬。
就连段寻稍微抬一抬手,她都会下意识地坐直,目光立刻转向身旁的人,看到他手里的相机,下意识地往后一躲——她太紧张太焦虑了,心里压着事,又不能倾诉,呼吸之间显得一惊一乍。
车里安静了一会儿之后,庄以绵好像也觉得自己反应过度,想要道歉:“对不起——。我情绪不是很好。”
段寻淡淡地说:“没关系。”给以绵看手里的摄像机,屏幕是黑乎乎的,模糊倒映着两个人的影子,又给她看后面的镜头。
段寻微侧过脸,对以绵解释:“我没有开摄像机,镜头盖也没有取下来。”
“对不起。”庄以绵再次道歉,声音很小,鼻息敏感地微颤,“我没有讨厌你。”她怕段寻误会。
“我说没关系。”段寻说,“你是不是对镜头和目光比较敏感。上次见面,在舞台上,你也是往我身后躲了几步。”
看起来像是给了以绵一个漂亮的台阶下。
安静的黑暗里,以绵轻轻点了点头,戳了戳自己的掌心,倒也不算撒谎:“我确实不是很喜欢镜头。”
“为什么?”
“不喜欢被人注视的感觉。总觉得很难为情。”
“和别人一起进入镜头呢?”
以绵讲话很慢:“也不行。反正一有摄影机,我就感觉不安。这也是大提琴比赛每次都很紧张的原因。台下有观众,评委还会录像,我每次几乎都闭着眼睛,看起来像是专注拉琴,其实是怂得不敢睁眼。”
“为什么?”段寻淡淡地问。“明明你在镜头里很漂亮。”
庄以绵:“。”
有没有人管管。
为什么有人会用这么若无其事的语气,讲这么甜的话。
段寻似乎低笑了下,窗外的高速灯游移而过。
静得发黑的夜里,男人双灰蓝色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以绵。
沉默,温和。可是漂亮得讲不出话。
庄以绵本能地呼吸一顿,他太犯规了。眼睛怎么能长这么好看。
段寻等了几秒钟,拎起jellycat的玫瑰花束,用花瓣团那一头,对住以绵的手腕内侧。
轻轻地,戳了一下,两下。
一点都不痛,手腕内侧是庄以绵身体的敏感地带,被这样若有若无地戳碰,有点痒痒的。
以绵低头,什么话也不讲,反手抓住那支玫瑰捧花,伸手轻轻一扯。
段寻也没有放手。
手里握着同一捧玫瑰,抬头,在黑暗里对视一眼。
来自不同方向的两股张力在周游之间的距离猛地相撞,如两颗甜美到几乎腐烂的水蜜桃被高高抛起,一撞——
湿淋淋的香甜气味瞬间在狭窄而窒息的空间里弥漫开。
桃汁沿着敏|感的手腕流了满一手,指尖捻开,水光湿漉漉地往下滴淌。
段寻笑了下,很快地,先松开手。
庄以绵猛地失去拉扯的力气,对段寻毫不犹豫的抽身愣了一下。
不过没关系,她本来就知道,段寻没可能会跟自己在一起。
庄以绵一个人完整地抓住那束玫瑰,戳戳段寻的风衣角,她还是有点儿紧张:“镜头么——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真的没有讨厌你。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像很厉害的影帝影后一样,在镜头前游刃有余的。”其实不止镜头。
段寻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风衣角,顿了片刻,笑了笑,似乎随口问:“那你除了拉大提琴,平时喜欢做什么呢。”
……这也是让以绵觉得自己很没用的原因,她除了想挣钱买大房子把家里人接过来,可是并没有什么称之为“梦想”的坚定目标,也没有什么特别喜欢做的事,甚至拉大提琴也算不上喜欢,只是惯性而已。
但是她不想撒谎。外婆还在生病,她没有力气在crush对象面前花心思构建自己的形象。
对。她就是一个随波逐流的普通人。而且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
于是,以绵很诚恳地摇了摇头:“我只知道,我不喜欢镜头,太多的注视,跟别人吵架或者被别人骂,应酬,太复杂的环境,最讨厌暴力。但是具体喜欢做什么,我不知道,平时跟朋友在一起,都是她们做什么,我就陪着她们一起,做什么都很快乐,我喜欢‘陪伴’。”
像只傻头傻脑的抚慰犬,全是柔软的真心,爱,又仗义。朋友这样讲过她。
段寻问:“回苏港,也是‘陪伴’吗?你家人?我记得你是苏港人。”
……这是唯一让以绵觉得无法轻易快乐的东西。
“嗯……”可是她又不想讲出来,就连表现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