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以绵在京市的夜雨之前，回到宿舍，放下给外婆和奶奶买的东西，坐在冰凉的椅子上，拿起手机，抱着刷了一会儿买机票的软件。
反复在好几个机票和日期之间来回徘徊，最后选了其中一家航空公司，订了两天之后回苏港的航班。
机票支付成功。
庄以绵截了个图，发到跟妈妈的微信对话框。
[庄以绵：]妈妈，我两天之后回去看看你们。
发完消息，以绵抱着手机等了好一会儿，奇怪，妈妈不回微信。
以绵再打了个电话过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妈妈的电话已经无法接通了。
以绵挂了这个，再打，像神经质一样，轮流大妈妈和外婆的电话。
明明两个人的电话都打不通，可是一直在重复拨号，电话自动挂断，再重复拨号。
直到手机突然弹出“电量不足20%的提醒”。
庄以绵一把把手机扣在桌面上。无助地埋住自己的脸。
这一晚上都过得忐忑不安，电话长期无法接通是21世纪最可怕的事情。
庄以绵一个人在京市，什么都不知道，觉得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她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把机票改签到明天，收拾行李，好好休息，明天赶飞机，尽量快地回到苏港，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京市下了一整个晚上的雨，庄以绵记挂着家里人，到底没能睡好。
半夜四点多，庄以绵被宿舍外夜风刮过霓虹灯广告牌的咵咵声惊醒，迷迷糊糊又满是困倦地摸手机，摸到枕头边的一角濡湿，再摸了摸眼睛，也是湿漉漉的，上面还有没干的泪痕。
什么时候掉眼泪了？怎么睡觉都能掉眼泪？
以绵又疲惫又无奈地想，对自己的软弱和无能感到厌恶。
她想了想，忽然打开支付宝软件，去看妈妈的庄园小鸡，自己的小鸡也在妈妈家，两只小鸡都可怜兮兮地饿着肚子，眼角挂着眼泪。
这不常见。
自己的庄园小鸡常年都在妈妈家蹭饭，偶尔上去看看，妈妈给两只小鸡宝贝照顾得很好，从来没让两只宝贝试过饿肚子的滋味。
妈妈一定是遇到什么事了。
庄以绵散着头发坐起来，在黑夜里，麻木地戳着手机屏幕，把自己的小鸡带回自己的庄园，顺便邀请妈妈的小鸡过来，顺手，一块儿把两只赛博小鸡喂了。
屏幕上的小鸡终于没了眼泪。
正在满脸幸福地捧着玉米吭哧吭哧地啃。
庄以绵伸出指尖，摸了摸它们。
至少，这个世界上掉眼泪的人，又少了两只。
过了几秒钟，庄以绵突然想到了什么。
她退出小鸡母女干饭的幸福画面，打开微信，点开很久没联系的大姨微信，把她放出了黑名单，看到朋友圈那栏有一个视频的缩略图。
黑暗中，以绵的呼吸本能地压抑片刻。
几秒钟以后，似乎感觉到冷，把被子拉高了一点。像小动物一样，蜷缩着肩背。
指尖微微颤抖，试探着，点开了那个视频。
大姨的声音依旧是像公鸡早上打鸣一般刺耳。带着某种看热闹的兴奋。
她在用戏谑的语气解说着某种，对庄以绵来说，很残忍，几乎算得上是噩梦的画面。
“昵度有人打交啊，果锅扑街呢，系我细妹嘅前夫嚟嘅。所以袜系咁讲，结婚呢，一定某眯埋对眼系咁嫁咗，睇清楚D先！（这里有人打架啊，那个扑街呢，是我妹妹的前夫来的。所以是那句话，结婚呢，一定不能闭着眼就嫁了，看清楚一点先啊！）”
“搿种事体覅拍哉，打得实梗结棍，??侬覅去劝劝开啊？（别拍视频了！打得这么厉害，你不去拦一下？）”
“哇哇哇，咁塞厉，流咗血窝，死啦昵剖。有某人报警啊。你港咩？叫我上去拦？你想我死咩。（哇，这么厉害，流了血，这次糟了。有没人报警啊？叫我上去拦，你想我死啊。）”
“打相打打到自家人身上，侬还勒浪讲摊尸闲话！（打架呢！那是你自己人，你还在讲风凉话。）”
“我早排离开昵度咁多年，早就唔识讲苏港话啦。我拍d视频比我老公d街坊看，你费事理我。（我早年离家这么多年，早就不会讲苏港话了，我拍点视频给我老公街坊看，你别管我。）”
“哇锅个扑街，系咁扎住我细妹嘅头往果度撞，点解咁多年距纵系咁恶死。（哇那个扑街，就这样抓着我妹的头往那里撞，为什么他这么多年还这么凶恶。）”
“哇！死火，我妈纸扑街。（哇，糟糕，我妈摔倒了。）”
画面最后是一片混乱的晃动。
视频到这里匆匆结束。
香港的文娱作品在上个世纪到本世纪初，堪称辉煌。庄以绵作为一个戏文专业的学生，看过很多香港的电影和电视剧，长期耳濡目染，虽然还是不会开口讲粤语，可是大姨在视频里的幸灾乐祸，她全部都能听懂。
大姨其实不是外婆的亲生孩子。
可是在上个世纪还在闹灾荒的年代，在路边捡一个娃娃回家，一口饭一口饭地喂，从一个襁褓里的小娃娃养大直到十几岁，对她的感情，跟亲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