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人在极其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
裴寂这会儿就笑了。
而他一笑,永宁的眼睛亮了:“哇,你笑了!”
像是发现什么稀奇事物,她黑曜石般的眸子里流光溢彩,满脸兴奋:“原来你会笑啊!那你能不能再笑一下?”
裴寂登时笑不出来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着眼前之人就是个傻子。
不,不能这样说。
更准确而言,她的思路并非常人所能理解,且她自有一套她自己的逻辑——
譬如他明明是气得脸红,而她却觉得他害羞了。
他不知道小公主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但目前看来,他只能压下心底翻涌的复杂情绪,以最浅显直白的话语告诉她:“不许去。”
不许。
明明白白的否定和阻拦。
永宁愣住了,第一反应是:“凭什么不许?”
裴寂黑眸沉沉盯着她:“凭我是你的夫君。”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以臣自称。
但永宁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她只拧着黛眉,纳闷反问:“夫君怎么了?夫君很了不起吗。”
理直气壮的反问,叫裴寂一时语塞。
半晌,他端正容色,沉声道:“你可知何为夫妻?”
永宁见他这般严肃,也思考起来:“夫妻不就是……嗯,一个男子和一个女子成婚,同席而食,同屋而住,生儿育女,陪伴到老?”
“这话没错,却浅显。古语有云,夫者扶也,妻者齐也,与夫齐体,是为夫妻。”
裴寂道:“夫妻者,犹如天地之合,日月辉映,当互敬互爱、同气连枝。若是同床异梦、离心离德,那也算不得真正的夫妻,不过是强行牵连到一起的陌生人罢了。”
永宁听他说的这些,细细想了,似乎有那么些道理。
裴寂见她若有所思,一时也看到些许“拉回正途”的希望,趁势问道:“公主想想,你身边可有我所说的真正的夫妻?”
永宁想了想,道:“我阿耶和阿娘算吗?”
帝后恩爱,天下皆知,不论是坊市间还是史书上,无不歌颂着懿德皇后的仁厚柔善、贤德淑慧。
裴寂自然也有所耳闻,于是他颔首:“算。”
“噢!那我大概懂了。”
永宁似有所悟的点了点头,过会儿蹙眉:“不过,这和你拦着我去平康坊有什么关系……”
裴寂:“……?”
所以她到底在“噢”些什么。
只是不等他再开口,车外便传来车夫的提醒:“公主,平康坊到了。”
“好,我这就来。”
永宁从暗格处取出帷帽,刚要戴上,便见裴寂面色冷峻望着她,她动作一顿:“你……你到底要不要去呀?”
裴寂咬了咬后牙,终是没忍住嗤了声:“为人妻者,邀请自己的夫君一起逛烟花柳巷,公主难道不觉得荒唐?”
“荒唐……吗?”
永宁蹙起的眉眼,清清楚楚表明了她的想法——
没觉得呀。
裴寂再次笑了,笑着笑着,又陡然止住。
他抬起一双黑涔涔的眸,无比平静地望着眼前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装傻”的小娘子:“今日这平康坊,你是非去不可?”
永宁:“……”
裴寂好像不高兴了。
可是,他为何不高兴。
她去平康坊,又没碍着他。
且他想去的话,她又不是不肯带他。
永宁不理解,但她心里很纠结,一边是她最爱逛的平康坊和一大批新鲜的、水灵灵的美人儿,一边是她如今的心尖宠,最漂亮的探花郎。
好纠结,好纠结。
“公主,坊市门口不可久停,您还下车吗?”车门外的太监提醒着。
永宁回过神,咬了咬嫣红唇瓣,试探地看向面前的男人:“那我今日不去,明日再去,可以吗?”
裴寂:“……”
好,很好。
什么浪子回头金不换,什么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她分明就是个彻头彻尾、无可救药的浪荡子。
“方才是臣逾矩了,公主要去便去罢。”
裴寂恢复了一贯的清冷模样,抬手朝她一挹:“臣便不打扰公主寻春探花的雅兴,先行告退。”
他头也不回,掀帘离去。
永宁怔怔地坐在原地,手中还拿着那个轻纱帷帽,要戴不戴的。
直到玉润掀帘上了车:“公主,驸马怎么走了?”
想到驸马离开时那张瞧不出情绪的冷峻面庞,她不禁惴惴:“难道因为您要去平康坊?”
永宁乌眸闪烁了两下,而后讪讪应了:“是,他似乎很生气。”
玉润闻言,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永宁:“你有话便说。”
玉润这才道:“公主,这世上没有哪个男人愿意和旁人分享自己的妻子,正如没有哪个女人愿意和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
永宁想了想,摇头:“不对,我阿娘不就与韦贵妃她们分享了我阿耶,还有我嫂嫂……她之前也说过要替我阿兄纳侧妃,只是我阿兄不好美色,不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