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等永宁做完那九九八十一个深呼吸时,已经是一刻钟以后。
她睁开眼,婚房里早就不见了人。
等她连唤两声“裴无思”,进来的却是玉润。
“驸马去侧间洗漱了。”
玉润边挽起大红幔帐,边打量着床榻里的情况,看那被褥的凌乱程度,似是睡在了一块儿,但并未真正行事。
玉润先是下意识地松了口气,随后又忧心起来:“公主昨夜和驸马……未行周公之礼?”
永宁:“行了呀。”
玉润:“……?”
永宁:“我们抱着睡了整整一晚上呢。”
玉润:“就…就这样?”
永宁:“不然呢?”
玉润:“……”
宫里嬷嬷到底有没有好好教公主?
不对,便是公主不知如何行礼,驸马作为一个已及冠的男人应当知道吧?
是驸马不敢冒犯公主?
亦或是……驸马是个中看不中用的银样镴枪头?
诸般猜测在脑中闪过,玉润忧心忡忡。
永宁则没想那么多,因着做完那九九八十一个深呼吸后,她就格外的饿。
“快些伺候我梳妆吧,待会儿用完早膳,我和裴寂还得入宫拜见阿耶,可不好迟了。”
玉润得了吩咐,当即伺候着小公主起身。
只是在菱花镜前给小公主挽起妇人髻时,玉润还是忍不住问了一些洞房的细节。
珠圆玉润皆是懿德皇后替永宁选的大宫女,是以永宁打小就与她们亲密,几乎无话不谈。
现下听玉润问起,永宁也不隐瞒,如实将昨夜的情况说了。
待听得公主和驸马真的就抱着睡了一晚上,玉润哽住了。
“公主,行房并非是如此……”
“你是想说,还得脱光了衣服,被针扎对吧?”
镜子里的小公主面露难色,耷拉着柳眉叹道:“可是我真的不想被针扎啊,而且那个东西那么丑,看起来就吓人。”
她简直无法理解,为何男人长得那么好,衣袍下却要长那么个丑东西,简直是画蛇添足、一大败笔。
玉润:“但那是夫妻必须要做的事,是天地人伦……”
“我才不管。”
樱唇撇了撇,永宁哼道:“我费这么大的劲儿,就是想要裴寂陪我睡觉,现下目的达成,不就好了吗?为什么非得要我被针扎,还要变成大肚子……”
“你昨日没看见临川姐姐的肚子吗,那样大!裙腰都被撑得那样高!而且她走一小会儿路,都喘得那样厉害……看起来辛苦极了,她昨天对我阴阳怪气,我都没忍心气回去。”
反正她才不要变成临川那样。
她今年夏天还做了十八条新裙子没穿呢!
玉润知道自家主子最是爱美,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再劝。
何况她和珠圆私心里也不愿意公主这么早圆房,毕竟公主去年冬至才及笄,还是个才长大的小娘子呢!
不多时,永宁就在玉润的巧手下梳妆完毕。
只是看着镜中梳着妇人髻的自己,永宁左照照右看看,又忍不住朝镜子里的自己眨了眨眼。
玉润被自家主子可爱到,忍俊不禁,“公主这是做什么?”
永宁:“感觉好神奇啊,明明只是改换了一个发髻,却变了个人儿似的。”
玉润笑道:“女子成了婚,自是不同的。”
稍顿,又提醒道:“公主饿了吧?先用膳吧,驸马的家人半个时辰前就等着给您请安呢。”
“啊?他们已经来了?”
“是,还算是懂规矩。”
玉润替小公主捋了捋腰间的红色丝绦:“不过他们到底是夫家长辈,咱们也不好叫人等太久。”
不同于寻常女子嫁人,次日要给夫家长辈请安敬茶。
公主贵为帝女,为尊、为主,而驸马一家虽是长辈,身份上却是臣、是仆。
是以新婚次日,是由驸马家人向公主行礼,公主若愿意给夫家几分面子,便回以晚辈礼。若不愿,行君臣之礼足矣。
经过昨夜,永宁对裴寂的印象还挺好的——
尽管驸马磨磨唧唧、饶舌、还别扭,但看在他那张脸的份上,她便不与他计较了。
“你去问问他们用膳了没?”
永宁时刻谨记要做个友善和气的好公主,轻声道:“若还没有,就与我一道吃吧。”
玉润只觉自家公主太善了。
驸马那一家村汉,放在从前给公主提鞋都不够格,现下却有幸与公主一席用膳——
若非裴驸马生了一张好脸,那裴家人哪有资格进京,又哪有机会被封作安乐伯,住进长安的宅子,还得了一位天仙似的儿媳妇。
有这想法的,不止玉润一人。
待听到公主请他们一道用膳,早已候在外厅的裴家人也惶恐不已。
“这…这……公主实在太客气了!”
裴寂之母孟氏手足无措地从椅子上站起,她就是青阳镇里一个秀才之女,饶是读过几本书,识得几个字,在镇子上的妇人里算是个有点学问的妇人,到了这锦绣繁华的长安,那压根算不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