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表情太过明显,凌砚淮一眼便猜出她的小心思。
他不喜欢笑,可看着她眼神飘忽,又怕又忍不住盯着琉璃灯的模样,他竟感觉有些好笑。
所以,他笑了。
虽然这个笑容转瞬即逝,但他能够感觉到,自己嘴角扬起时的那份轻松。
“云姑娘不用担心,这盏琉璃灯是皇后娘娘赐给我的。”凌砚淮走下马车,把琉璃灯放到她怀里:“我对这些东西无甚兴趣,不如赠予姑娘赏玩。”
云栖芽疯狂心动,不过理智尚存:“皇后娘娘赐的东西,你转送给别人会不会不太好?”
“别担心,皇后娘娘不会在意。”凌砚淮还记得小姑娘御花园无人时气呼呼踢石子的模样。
见她现在抱着琉璃灯笑得开心,觉得还是现在这样更好。
“此物贵重。”云栖芽咬了咬牙,最后还是忍痛把灯还了回去:“郎君好意在下心领,无功不受禄,你把它收回去吧。”
她连对方真实身份都不清楚,又怎么敢收如此贵重的礼。
不是她不心动,是心不能乱动。
她是经常有吃软饭的心思,但没想把自己撑死。
什么宝贝都不比她宝贝小命更重要!
怀里被云栖芽还回来的琉璃灯冰凉入骨,凌砚淮没想到云栖芽会拒绝。
他点燃琉璃灯中的蜡烛,烛光透过琉璃灯罩,落在地上变成一颗颗碎裂的星辰。
提灯的手微微晃动,它就变成一道小小的移动银河。
“夜色黯淡,此处离云侯府尚有一段距离。”他把灯再次递给云栖芽。
“郎君。”云栖芽眼神怀疑地打量病秧子,往后退开两步:“在下的祖父跟大伯父心系朝廷百姓,不为他事而转移。”
两人身后不远处的墙上,张贴着衙门画的防骗警示宣传语。
天上不会掉馅饼,莫贪便宜要牢记。
吱嘎,吱嘎。
不知道是谁家窗户年久失修,在寒风中发出嘈杂刺耳的声音。
凌砚淮与云栖芽被这声音吸引到注意力,齐齐扭头看去,墙上那排红色的字,排山倒海般挤进他们视野。
云栖芽尴尬地收回扭过头,与凌砚淮的目光对上,挑着眉移开视线。
她可什么都没说。
但她的眼神,好像什么都说了。
“上元灯节快要结束了。”街上的行人已经渐少,凌砚淮道:“刚好我想下车四处走走,我们家与云家交好上百年,我送云姑娘回去。”
云栖芽看了他身后的朱轮马车,非公侯家不得用。
与荣山公主是亲戚,又能让皇后把原本留给洛王的琉璃灯赏给他。
他不可能是卢氏子弟,卢氏一族没这么大颜面。
“多谢郎君。”云栖芽接过琉璃灯,笑容体贴又狗腿:“琉璃灯笨重,我帮郎君提一段路。”
“有劳云姑娘。”
手中的重量消失,好像心头也跟着变轻了一点。
琉璃灯在云栖芽手里晃晃悠悠,凌砚淮看着灯,原来这盏灯如此精致美丽,难怪娑蓝国拿它当贡品。
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被云栖芽手里的琉璃灯吸引了目光,时不时有人偷偷望过来。
云栖芽仰着漂亮小脑袋,骄傲得像只巡视全村的霸道白鹅。
瑞宁王府的随侍默默垂首,在殿下身边伺候好几年,从来没像此刻这般张扬过,他们还有点不适应。
“凌郎君。”云栖芽把自己的灯送给病秧子:“这个花灯很轻巧,送给你。”
手柄略带余温,凌砚淮提着灯,掌心一片发烫:“谢谢。”
他没有反驳“凌郎君”这个称呼,看来真的与皇室沾亲带故。
凌家确实与云家交好上百年,从她老祖宗跟着开国皇帝打天下那辈算起。
只不过凌家是君,他们云家是臣。
“这是谁家?”路过一座府邸,云栖芽发现这家门口堆放着乱七八糟的垃圾,甚至连纸钱都有。
大门上张贴着封条,封条上的字迹清晰可见,说明这座府邸被查抄的时间并不久远。
随侍小声回答:“姑娘,这里原来是荣王府。”
“荣王?”云栖芽立刻想起这里原来的主人是谁,脸上的笑容立刻被毫不掩饰的厌恶替代:“原来是废王那个丧尽天良、无恶不作、寡廉鲜耻、畜生不如的狗东西!”
她也想砸东西了!
荷露不知从哪里捡来两块石头:“小姐,给你。”
谁说她家小姐才华不足的,瞧这短短一段话,用了多少个典故?
不愧是她家小姐,骂人都骂得这么好听。
云栖芽把琉璃灯塞给病秧子,拿起石头就砸,把荣王府台阶砸得咚咚作响。
“姑娘。”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男人拖着竹筐过来:“姑娘还砸吗,我这里有石头,三文钱十块。”
他怕云栖芽不买,又道:“这些石头都是慈幼院孩子们捡来的,您买石头花的钱,也都会用在慈幼院孩子身上。”
说到这,他往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平时这里有士兵把守,今晚街上行人多,卫兵都被调派到街上巡逻,过了今晚您再想砸,可就不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