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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腔孤勇(3 / 3)

秦屈大踏步走了过去。

他将早饭搁在废纸上,捉住了阿念的笔。确切点儿说,是握住了阿念执笔的手。源源热意传递而来,掌心包拢手背,再无缝隙。“我和裴怀洲不一样。”秦屈一字一顿强调道,“阿念,我来帮你。”阿念久久地看他。充满血丝的眼睛,写着怀疑与动摇,紧抿的唇角却堵住了喉间的笑意。

“好,你来帮我。"她说,“让我瞧瞧你的真心。”靖安卫借调郡府官差,入户搜查萧澈踪迹。头一日,进季宅。

第二日,进陈宅。

第三日,自然有第三日的去处。

郡府的搜捕令,管不了秦氏顾氏,却能在别的地方起效。有那不愿意被搜查的,温荥便要记在册上,称说疑似包藏余孽。谁也不想沾这种罪名。如今世道乱,吴郡虽然尚算安稳,可谁知道往后如何?总归不能先背上这谋逆的大罪。

所以他们只能放靖安卫进门。脑子灵活的,便试探着讨好温荥,给他许多好处,请他和善些,莫要吓到家中幼儿与女眷。温荥不收,载着金银绢帛的货车,便运到行馆来。

然而查完一遍后,靖安卫再次登门。

第三遍,第四遍。再温良的人也抵不住这么折腾,纷纷要骂。靖安卫便回道,要抓的人不在寻常百姓家,不在你们家,那还能在谁家?找不到,就是查得不彻底,该查。

于是众人将目光投向远处高门大宅。秦顾二姓得罪不起,但总有人忍耐不住,背地里窃窃私语,发泄不满。

上一个写文章斥责怪象的读书人,早已没了命。如今却有新的文章流出来,辞藻丰美,隐晦,哀叹苍生悲苦,礼坏乐崩,朱门不闻冤魂哭。一篇,三篇,七八篇。指责的对象,不止是郡府,亦有秦顾。可这些文章,又不敢明着骂,只能反复叹息那些枉死或身陷囹圄的百姓。温荥起初还看文章,后来不耐烦,便让下属读给他听。读完了,下属问:“已查清是哪几家写的了,要抓么?”“抓什么,怎么抓?今日抓这个,明日抓那个,只能送进静房,再让裴怀洲领出去,他赚人情?"温荥端详着自己的刀,“文人多孬种,他们不是说我暴虐欺凌百姓么?挑些快死的犯人,放出去,让他们在郡府外头磕头称谢,谢够了自然能回家。”

靖安卫领命而去。

这一日,郡府释放十人。十人中,有童子六名。彼时阿念正在城中行走。秦屈戴着笠帽,跟在她身后。两人均衣着素朴,毫不起眼。

他们走过宽窄街巷。路过贫寒的群屋,看到坐在门前发呆的老妪,哭瞎了眼的妇人。

他们走过冷清石板街,茶肆酒坊没有堂客,楼上雅间尚有切切嘈嘈的交谈。金青街不再封锁,处处有烧过纸钱的痕迹。最后到了郡府门前。看到空地上跪伏着的人形,大大小小,肢体残缺,颤巍魏地撞脑袋,对靖安卫千恩万谢。

秦屈说:“我想再走一走,看一看。”

“你是该多看看。"阿念碰了下他的帽檐,“整日躲在山上,只能做瞎子聋子。”

秦屈压住笠帽,仅露出优美下颌。他继续向前走,去别的地方。而阿念待在原地,盯着那些磕头的人。地面石板染了血,黏着碎肉,后来有人将他们驱散。

“走罢,走罢,都回家去。”

能走的都走了。最终只剩个瘦弱单薄的孩童,木木地站在郡府外头。半晌,抬脚,胡乱捡了个方向走。

阿念看着他朝自己走来。

他脸上全是纵横交错的伤疤。

阿念想,如果他看她,那她就和他说话。如果他无视她,她就放过他。这又是一场毫无道理的打赌。

孩童摇摇晃晃地走过来,身躯愈发不稳,磕绊着向前摔倒。阿念伸手又顿住,可他依旧拽住了她的袖子。

两相对视,他张开嘴,露出半截缺失的舌头。…谢…

阿念出声:“你要回哪里去?要不要我送你回家?”他的眼睛没什么神采,表情也麻木。似乎在黑暗里待了太久,说话需要想半天。

“我……不记得家在哪里了。"他说,“我没有娘,爹和我一起关进来的…肠子流出来了……死了。”

阿念扶住这孩子,仔仔细细打量着。他和季随春差不多高,皮肤不算白,头发也不够浓密。

但他有双还算秀气的眼睛。下巴很尖,脖子也细。阿念按住对方脖颈,隔着皮肤,能感觉到血液汩汩流淌。这地方,正适合点三颗红痣。

“你帮我做一件事。"她说,“只要你做得好,我带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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