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傲顺嘴胡说:“来的路上路过了,瞧着房子都塌了,许是已经搬走了。”
甄柳瓷没再问,易云则越过沈傲进了屋子。
沈傲啧了一声,抱着臂踢了下栏杆。
他还问易云是什么身份去求情,而今想来,自己又有什么身份阻拦呢?
一个代课的小先生……
屋内,易云吞吐着说着话,甄柳瓷没看他,仍旧低头看着账本,时不时打打算盘。
待他说完后,甄柳瓷神色微变,只合上账本,静静瞧着他。
“易云,你先前在绸缎庄的时候可曾了解过作坊事务?”
易云如实道:“了解的很是浅显。”
甄柳瓷目光定定:“绸缎庄小库房出入库有明确记档,绸缎几批,花色如何,品质何等,对吧。”
“……是。”
“这作坊这样大,库房自然也有记档,入库蚕丝品质如何都写的清清楚楚,更要有库房伙计眼看过,确认无误才能入库。他亲手将劣质蚕丝登记成上等蚕丝。”
“易云,你告诉我,他无辜在哪。”甄柳瓷声音更冷了几分:“即便是迫于坊主淫威,他大可以将此事告知于我,抑或是其他掌柜。他秘而不宣的原因是他也收了甄海的银子。”
甄柳瓷甩出一张纸,上面是坊主吐露出的甄海里外打点银子的具体数额,其中坊主拿了一百两银子,库房伙计和账房各领了七十两银子。
这是一笔巨款,几乎可以在杭州城里买个小院子了。
易云一是语塞,他瞧着那人实在可怜,却不料自己被他利用。
甄柳瓷又看了他一眼,随后缓缓吐气道:“他们瞧着我是个年轻女子,觉得我好说话,又看出你耿直仁厚,这才不把咱们俩放在眼里,一心只想着糊弄。”
易云自知自己办了傻事,于是嗫嚅道:“小姐,我……抱歉。”
甄柳瓷摆摆手,一副疲累至极的模样:“日后做事之前要三思,不要让人钻了你心软好说话的空子。”
她捏了捏自己冻的发紫的指尖:“你出去吧。”
易云走后,甄柳瓷有些看不进去账本了。
想起先前他背着自己时在心头一闪而过的安全感,甄柳瓷自嘲地笑了。
短暂的笑声之后是沉重的叹息。
易云不是合适的赘婿人选,甄柳瓷意识到,她又要开始相看赘婿了。
烦。
易云暂时留在作坊主持大局,甄柳瓷和沈傲两个人返程。
沈傲屈着腿赶马车,甄柳瓷沉默地坐在车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沈傲回忆起方才偷听到的对话,说道:“我早看出易云不是合适人选,他的缺点大过优点,啧,真不知你总把他带在身边是怎么想的。”
沈傲这话有些越界,管的有些宽了,他本以为甄柳瓷不会回答,却没成想听见她回答道:“我一个人忙不开,他总可以帮我分担一二,即便不做赘婿,做个踏实的伙计也没什么大差错。”
这人是她爹爹介绍的,甄柳瓷知道他可靠。
沈傲自然知道她忙,没时间吃,没时间睡,没时间做小姑娘。
他沉默地赶车。
看着自己手里的马鞭有些想笑,他还从未给别人做过这些,就是他哥,也没坐过他赶的车。
嘿嘿,有点意思。
雨后的天一直阴沉着,日光的身影早就消失不见,临近傍晚,天色是浓墨一般的黑。
车厢里早就没了声音,沈傲掀开帘子看了一眼,见甄柳瓷睡着了。
她侧卧着,两手合十垫在脸颊下面,还带着点婴儿肥的脸颊透着丰腴感,鼓溜溜地睡在手背上。
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嘴唇微张着。
整个人透着股带着稚气的天真可爱。
不像那个在作坊里镇定自若的小老板。
看着她这幅模样,沈傲的心一下子软了,化了,像是坚硬的石头化成岩浆,冒气带着热气的泡泡,他的手指尖都发酸,整个人像是被泡在热水里,舒适又有点难耐。
他痴痴地看着甄柳瓷的脸。
心道,完了,完了,完了。
他喜欢她。
没法自欺欺人了。
他就是喜欢她。
他强迫自己收回视线,看着空无一人的泥泞道路,忽然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自由。
一种天地宽广的自由。
好像这路可以一直走下去,由他赶车,车上睡着他心爱的姑娘。
“哈哈!”沈傲忍不住放声大笑。
甄柳瓷揉了揉眼睛,缓缓坐起身,咕哝一句:“小先生?”
沈傲脸上笑意未褪,只轻轻勒了勒缰绳,让马走的慢了些,随后柔声道:“还没进城呢,你再睡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