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流水一样过去,静悄悄,暗中润物。
屋子里的屏风不知何时撤了出去,沈傲像模像样的给甄柳瓷上了几节课,讲的是那本《棋经十三篇》。
这本书说是讲棋,更多是讲处世之道。
按照沈傲的话说,心眼子这东西,出生时候有就有,若没有,吃什么也长不出来。
甄柳瓷在他眼中便是个少了些心眼的憨直之人。
这样的人若是做主母管理后宅倒也妥帖,可要想接下甄如山这偌大的家业,始终差点意思。
沈傲依旧觉得甄家如今的情形是无解之局。
甄柳瓷难堪大任,赘婿入府之后更是不知祸福。
若是赘婿精明,能打理甄家产业,这样的聪明人岂会甘心屈居人下?甄如山在世时或许能装上一阵子,等甄如山一死,这甄小姐就成了案板上的肉,任人拿捏。
可若是赘婿同甄小姐一般耿直,那更是难说,案板上的肉从一块变成两块,掌刀的人便是甄如山的兄弟们。
可谓是进退两难。
沈傲坐在圈椅上,忽地一笑。
甄家困境又与他何干,他不过是按时点卯领银子出去花天酒地。
沈傲自嘲地摇头,起身走到甄柳瓷桌旁:“小姐写的如何了?”
甄柳瓷正写到收尾处,还剩几个字,便未回到沈傲的问题,只低头专心写着。
离着老远,沈傲便见甄柳瓷雪白颈子上一道暗色痕迹,直直没入衣领之下。
像是洁净雪地里忽然出现一道污痕,瞧着让人心头不快。
他忽地想起那颗小果子,心中一动,微微皱眉。
“小姐后颈怎地伤了?”
他问的唐突,甄柳瓷察觉叫人看了脖子,霎时红了脸,伸手挡了挡。
“被带刺的果子蛰了,痒了一阵子,被我挠坏了留下些伤痕,不妨事。”
甄柳瓷把写好的文章递给沈傲:“小先生看看。”
沈傲的视线扫过她捏过笔泛红的指尖,嫩白的手指,纤细的腕子,又看了看她那件藏青的衣裙……他知道这衣裙下面,甄柳瓷脖子上那道暗色伤痕定是蜿蜒到背上。
痒了一阵子吗……
沈傲看着那对紧盯着自己的圆眼睛,心中不知为何烦躁的过分。
他两指捏过文章,只扫了一眼便道:“胡言乱语,不知所云,重写一份,明日给我。”
甄柳瓷皱眉,有些恼怒地反驳:“小先生都没看!”
沈傲轻蔑:“这种水平的文章用不着我费心看。”
甄柳瓷还想反驳,却听门口翡翠急切道:“小姐,老爷晕过去了!”
甄柳瓷顾不上其他,瞬间起身,撞倒了椅子急匆匆往外走。
“怎么回事?”
翡翠急道:“白姨娘服侍着老爷服药,说是刚撂下药碗就晕了,正派人去请郎中呢。”
甄柳瓷额上瞬间冒了汗,心中急迫,面上也不能露出什么。
甄如山病了很久,晕倒是头一次,白姨娘久居后宅难免慌神,赶紧叫人去请甄柳瓷过来主持大局。
甄柳瓷几乎是飞进了甄如山的院子,坐在父亲床榻前时手脚都颤抖着。
甄如山面色惨白,气息微弱,她细细盯着父亲的胸口,见还有起伏,才稍微放下些心来。
“请的哪位郎中?”细听甄柳瓷的声音还有些颤抖。
白姨娘抹着眼泪:“宝春堂的张郎中,平常都是他来。”
“听闻宫里许太医返乡养老了,而今住在富阳县城……”她抬头扫视一圈,想找个有些身份的人登门把人请来。
许太医与甄家非亲非故并无关系,若是下人登门只怕是会被人赶出来,需得找个有头脸的人去才成。
白姨娘不便出府,府上曹管事面子太薄,思来想去甄柳瓷咬着下唇叹息道:“曹管事去大伯府上问问,看他愿不愿意替我和爹爹走上一遭,请许太医来给爹爹看看。”
曹管事赶紧出门去,又有小厮进来急禀:“小姐,宫里来人了!”
甄柳瓷是知道此事的,宫中织造局的人前一阵子来了杭州,为的是找作坊接下宣和公主的嫁妆十五万匹丝绸。
江南当然有皇商,只是此次宫里要的丝绸量大,又急,故而只能再找作坊,这才找到了甄家。
同宫里打交道自然是甄如山去,只是他晕的突然,而今织造局的人已经坐在主屋了。
甄柳瓷看向白姨娘:“我去看看,姨娘看好爹爹。”
白姨娘不停拭泪:“小姐放心。”
甄柳瓷抬脚往主屋走。
走出甄如山的院子,甄柳瓷一瞬间便被恐惧感紧紧包围,脚步都有些虚浮。
她后知后觉的感到害怕。
爹爹如果醒不过来怎么办,她目前只熟悉杭州的生意,蜀地,京城的作坊她都不了解。
船行、酒楼、当铺这些生意她只粗粗看过,还未细细学习。
甄柳瓷霎时间脸色发白。
她想起还在主屋坐着的织造局总管。
爹爹本意是如何?这绸缎单子接还是不接?甄家有没有的选?她能打发了他吗?
若不能,十五万匹丝绸……
工期几何?要调动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