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徂暑,天地一大窑。
朱阑玉砌中,太阳照着殿前的地砖,那砖面本就乌黑锃亮,烈日下更是晒得泛起一层剌眼的白光。
只见一群侍女统一头扎三小髻,着素净窄袖衫子和长裙,唯为首那位袖口多了银线绣花,都步履匆匆。
“都麻利点,良娣可是等不及了。”声音干练,正是随侍大宫女青宁。
只见青宁手中端着冰碗,即把鲜藕嫩块、鲜莲芯、鲜菱角肉、剥出来的芡实,去了衣的鲜核桃、鲜甜杏仁等,放在一个细瓷小碗中。
下方垫着凉水浸过的小片荷叶,加点糖,上面再放一小块亮晶晶的冰,吃起来又香、又脆、又凉。
众人在催促中穿过月洞门,穿过大插屏,沿着抄手游廊,进入漪澜殿。
行至冰裂纹窗前,薄纱被热风撩起,匆匆一眼,瞥见落地花罩后,苏漾内穿交领短衫,领口微敞,下穿百迭裙,外搭妃色直领褙子。
此时正柔弱地半倚在备有蓬软的锦缎坐褥与靠背的美人榻上。
巴掌大的脸面,腮凝新荔,目若剪水,鼻梁纤巧挺立,鼻尖微微上翘,唇若点樱。
两弯细眉轻蹙,怜人想细语哄慰抚平。
眼眸半合间,眼睫好似覆了一层纤薄的蝶翼,带着微微的弧度。
苏漾一手屈肘伏在平头案上,另一只手拿着《诗经》,袖口滑落,露出如花枝般抽条的藕臂,专注地望着,身上股股茉莉香四溢。
侍女们心中暗叹,真是天仙似的妙人啊,哪怕服侍有一段时间了,每次望见还是心头一跳。
难怪把太子抓的牢牢的,漪澜殿什么东西都是内院最好的,太子厉行节俭,内院也是能省则省,却从不限着漪澜殿。
“惄如调饥?”苏漾略带疑惑的声音响起,似微弱叮咛。
殿里铺着西域进贡的羊绒毯,良娣怕热,正中摆着掐丝珐琅透雕方冰鉴,内部放上大量冰块,还镇着红菱,西瓜,金杏。
冰鉴前方摆着两盆薄荷,两盆茉莉。
冷气从镂空处冒出,两名侍女站在茉莉前,手挥芍药五彩纨扇,一扇一回间,给室内带来丝丝清凉,茉莉香也斯尔盈室。
一旁侍女将茶水倒入茶盏,放在定窑花式盏托上,小心举起。
“良娣,请喝茶。”
青宁轻声进入房中,不忍打搅,感慨此时颇有"焚香引幽步,酌茗开净筵"的意趣。
又看着自家娘娘紧盯书本,发出疑问,像极了学堂里乐于探索,勤于发问的学子,心里很是慰藉。
娘娘如此用功,早晚会有大进步的!
到时必将打王美人的脸,让她说娘娘胸无点墨,村中小儿般,也让太子惊艳一番。
青宁想着未来良娣出口成章,文采斐然,成了小才女,脸上就浮现自豪的笑。
“'什么意思啊,都怪谢执,没收我的话本,还让我在这看这无聊的死物。”说罢,把手上的书随手掷在案上,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哎呀我的良娣,我的祖宗,可不能直呼殿下大名啊,怎么又不看了,您要的冰碗,奴婢带来了。咱们不是说好吃一碗就多读一篇吗?”
“这么快就到了啊,青宁。”说罢,冰碗刚挨桌面,就被端起,宛若蜻蜓点水,苏漾快速用银勺捞起送入嘴里。
“好甜啊,谢谢青宁,你对我最好啦。”
青宁看着苏漾亮晶晶的眸子,小巧嘴唇弯起,两个含蜜的小涡嵌在雪腮。看着就让人不忍责怪。
青宁比苏漾略大几岁,苏漾私下也从来没把是侍女们当下人过,她早就在心底把娘娘当自家妹妹看待了。
苏漾飞快吃完,立刻吩咐下人撤掉,只因谢执叮嘱过不可多食,最多一周一次,还是最热那几天才可。
青宁捡起《诗经》,“良娣吃过冰碗,降过温,接着把这篇看完吧。”
“可是我不懂这句话的意思。”苏漾白净素指轻点。
“这句话啊是指 '还没见到夫君,忧思不绝如同在清晨忍饥挨饿' 。”
青宁是苏漾刚入府时谢执派给她的,希望能帮衬指导苏漾礼仪规矩,并对苏漾进行教学。
青宁是谢执奶娘的女儿,府里一等侍女,能力出众,和苏漾相反,在王府教养下,青宁学识丰富,出口成章。
“殿下下朝回来了。”太子的贴身侍卫青翳通报。
苏漾像只雀儿般小跑扑过去,还没见人,一双手臂就已张的大大地,绣着缠枝莲的月白纱裙尾清扬。
因走的太急,发间银玉垂珠步摇轻晃,发出叮当脆响,发丝也随风飘逸。
谢执身着盘领窄袖袍服,袍身绣有蟒纹,头戴乌纱翼善冠,身姿挺拔,但许是因为长着凤眸高鼻,哪怕面无表情,还是显得他深沉不虞。
他刚迈入殿门就被扑了满怀,也没理略歪的发冠,搂住女子纤腰,轻轻按了按。
“看你娇纵成什么样子,怎么走路的,可有良娣的样子吗?”
谢执看着苏漾几乎从眼底溢出的雀跃,不为所动,严声说。
“我这不是太想殿下了吗?殿下,刚才我看见'未见君子,惄如调饥',你给我讲讲这句什么意思啊。”
女子如雪手臂勾着太子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