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知道顾辞会照顾好她,顾辞是她的夫君,照顾她是天经地义。
可这话从顾辞嘴里说出来,配上那副理所当然的神情,就像是在无声地宣告主权,提醒他裴戬只是个外人。
郁澜似乎也觉出这话有点别的味儿,轻轻拽了拽顾辞的袖子,小声嘟囔:“相公,你少说两句,伤口才刚好点儿。”
顾辞低头对她笑了笑,那笑容里的温柔简直能滴出水来:“好,听你的。”
这旁若无人的亲昵像针一样刺着裴戬的眼睛。他觉得自己再待下去,怕是真要失态了。
于是强行移开视线,对郁老夫人那边拱了拱手:“老夫人,府上还有事,晚辈就先告辞了。”
郁老夫人正跟管家吩咐晚上给顾辞炖什么补汤,闻言忙道:“世子这就走了?用了晚膳再回吧?澜儿,快留留世子!”
郁澜“啊”了一声,有点不知所措地看向裴戬。她其实也挺感激裴戬的,但眼下这气氛实在古怪,她也不知道是该留还是不该留。
裴戬却已经转身:“不必了,多谢老夫人美意。”他脚步没停,径直往外走,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落寞。
郁澜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月亮门后,心里莫名地空了一下。她转过头,有些埋怨地瞪了顾辞一眼:“你刚才干嘛那样跟世子说话?怪怪的。”
顾辞神色不变,只抬手替她理了理鬓边的一缕碎发,语气淡然:“有吗?我只是实话实说。”他拉着郁澜的手往屋里走,“外面风大,你穿得少,当心着凉。”
郁澜被他带着走,心里那点小别扭很快就被抛到了脑后。
她开始叽叽喳喳地说晚上想吃什么,说太医嘱咐的药膳好像没什么用,要不要换个方子试试。
顾辞耐心地听着,偶尔点头应和。
只是在他扶着郁澜迈进门槛,不经意间回头瞥向裴戬离开的方向时,那双平静的眸子里,极快地闪过了一丝锐光。
那是一种本能流露出的警惕和戒备。
……
裴戬沉着脸出了晋国公府的大门。
随从牵马过来,见他脸色不好,大气都不敢出,小心翼翼地伺候他上马。
裴戬一抖缰绳,马儿嘚嘚地跑起来,速度不快,但他握着缰绳的手指关节却绷得发白。
顾辞那句话,还有那个眼神,在他脑子里反复回放。
“无论如何,郁澜都会回到我身边。”
凭什么?
就凭他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凭他运气好,早一步遇见了她?
裴戬心里憋着一股邪火,无处发泄。
他知道自己这情绪来得没道理,郁澜是顾辞明媒正娶的妻子,人家夫妻恩爱是天经地义,他在这儿较的什么劲?
可理智是一回事,感情又是另一回事。
他想起第一次真正注意到郁澜,不是在什么正式的场合,而是在一个谁都没留意的午后。
那年春闱刚过,新科进士游街。顾辞作为探花郎,骑着高头大马,身穿红袍,帽插宫花,自然是风光无限。
满街的大姑娘小媳妇都挤着看热闹,往车上扔香帕果子的不计其数。
裴戬那日正好在临街的酒楼上和人谈事,推开窗就能看到下面的喧嚣。他对这种热闹没什么兴趣,只觉得吵嚷。
然后,他就看见了郁澜。
她没像别的姑娘那样挤在人堆里,而是偷偷爬上了晋国公府侧门外的一棵老槐树,躲在茂密的枝叶后面,探出半个身子。
手里也攥着个香囊,却没扔出去,只是眼睛亮晶晶地望着骑马渐近的顾辞,小脸上又是骄傲又是羞涩。
那时候的她,还没及笄,像个偷偷藏了宝贝怕人发现的小孩子。
裴戬当时就愣在了窗口。他见过郁澜很多面,在宫宴上规规矩矩的样子,在花园里扑蝶玩闹的样子,甚至是因为做错事被老夫人训斥、哭得鼻子通红的样子。
却从没见过她那样,带着点小心翼翼的窃喜,全心全意地望着一个人。
那一刻,裴戬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不疼,却有点闷闷的,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等他回过神来,顾辞的马已经走远了。树上的郁澜大概是腿麻了,往下爬的时候一个没站稳,“哎呀”一声轻呼,差点摔下来。
裴戬几乎是下意识地身子往前倾,手都伸出窗户了,才反应过来距离太远,根本够不着。
好在郁澜自己手快,抓住了树枝,晃晃悠悠地稳住了。
她似乎吓了一跳,左右看看没人发现,赶紧拍拍裙子,做贼似的溜回了府里。
裴戬站在窗前,看着那个空荡荡的树杈,看了很久。
从那以后,他看郁澜的目光,就有些不一样了。
他会下意识地在人群里寻找她的身影,会留意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会在她遇到麻烦时,不着痕迹地帮上一把。
但他从来不说。
他是端王世子,身份尊贵,前途无量。他的婚事,牵扯着朝堂势力,不可能随心所欲。而郁澜那时年纪还小,又似乎一心系在顾辞身上。
他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