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淮之没有睡着。
倒不是因为恐惧——那种在求生中只会拖累的情绪早已被他剥离,封存在这具行尸走肉的皮囊最深处。他醒着,是因为空气变了。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只有真正触摸过规则与混沌的存在才能感知的“密度”变化。
穹顶之下,原本被系统强行压制的某种“场”,正如同冰层下悄然涌动的暗流,开始缓慢地、不容抗拒地松动、升温、蒸腾。
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好像被万丈玄冰封锁的神格,最表层的冰壳,裂开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缝隙。
一缕细如发丝、却真实不虚的力量,从那缝隙中渗了出来。
它太微弱了,甚至不足以点亮指尖最微小的光芒,不足以撼动一片落叶。
但它存在着,像一颗被深埋地底千年、终于接触到第一缕空气的种子,带着冰冷而古老的悸动,在他血脉深处苏醒。
并且,越来越多。
与此同时,他垂落在枕边的黑发,悄无声息地生长了一寸有余,发尾触及锁骨,带来细微的痒意。
这不是伪装,是神格松动带来的、最表层的生理性映射。属于“祁淮之”这个凡人外壳的细节,正在被内里逐渐苏醒的东西悄然侵蚀。
不是系统的偏爱。祁淮之立刻否定了这个天真的想法。那个冰冷的、渴望养蛊般最终胜者的主宰者,绝不会单独优待任何人。这只能是……游戏进程的自然推进。
就像养蛊人不会一直压制毒虫的毒性,当蛊虫互相试探、撕咬到一定程度,更剧烈的毒素和凶性才会被允许释放。
系统在“鼓励”杀戮,用逐步归还力量的方式,让这场困兽之斗更快、更血腥地推向高潮。
第七天?或许根本撑不到那个时候。一旦伪装的面具被彻底撕破,平衡被打破,杀戮就会像山洪倾泻,席卷所有人。
他侧躺着,面朝墙壁,呼吸平稳悠长,完美地模仿着熟睡的姿态。但他的每一寸皮肤,每一个毛孔,都在感知着木屋内外最细微的变化。
风声的走向,虫鸣的间隙,远处泉水滴落的频率……以及,身侧另一张床上,那逐渐变得不同步的呼吸。
小宇的呼吸依旧平稳,但太“标准”了,标准得像一段设定好的程序。终于,在假月亮升至中天,将最惨淡的光辉从木板缝隙挤入室内的那一刻,那平稳的呼吸极其短暂地停顿了一下。
然后,是布料与粗糙床单摩擦的、几乎不存在的窸窣声。
赤足踩在冰冷地面的微响,轻得像雪花落地。
门闩被极其缓慢、耐心地拨开的细微“咔哒”声,在寂静中被放大得惊心动魄。
木门被推开一道仅容侧身通过的缝隙,冷风灌入,带来夜晚潮湿泥土和林木腐败的气息。那道瘦小的身影如同融入月光的影子,无声无息地滑了出去。
门,被以同样的谨慎,轻轻掩上。没有闩死,留下了回来的路。
祁淮之依旧保持着面朝墙壁的姿势,一动不动。直到门外那属于孩童的、刻意放轻却因力量增长而终究比往日更迅捷几分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前往树林深处的方向,他才缓缓地、如同电影慢镜头般,坐起了身。
他没有点灯。不需要。随着那缕微弱神力的渗入,他的视觉在黑暗中变得清晰了许多。木屋的轮廓,家具的阴影,地板的纹理,甚至空气中浮动的微尘轨迹,都映在他眼中,带着一种冰冷的、超然的清晰度。
他赤脚下床,走到房间中央。月光从更高的缝隙漏下,恰好照亮他站立的一小块区域。他低下头,看着自己垂落肩头的黑发,伸手捻起一绺。
发丝在指尖冰凉顺滑,长度确实超出了他“进入”这个副本时的状态。他松开手,发丝垂落,扫过颈侧皮肤,带来异样的触感。
他走到那面粗糙的、布满木纹的墙边,伸出右手食指,没有用力,只是将指尖轻轻抵在木头上。然后,调动神力去“感知”。
他移动指尖,沿着墙壁缓缓划过。在靠近门口的位置,他“看”到了。不是肉眼所见,而是力量反馈回的“印记”——
极淡的、属于孩童身高的触碰痕迹,以及……一丝几乎要被木材本身气息掩盖的、若有若无的甜腥气。
应该不是鲜血,更像是某种植物汁液混合了特殊物质的味道,带着轻微的麻痹和致幻特性。
蛇舌草。但不仅仅是蛇舌草。被提炼过,或者混合了别的东西。
祁淮之收回手指,指尖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残留。他走到桌边,小宇白天采摘回来的那几株根须带着黑红黏土的野菜,还随意地放在一个破陶碗里。他拿起一株,凑到鼻尖。
清新的野菜气味下,果然掩藏着那极淡的、被处理过的甜腥。处理手法很粗糙,残留明显,但对于毫无防备、且处于饥饿和紧张状态下的普通人来说,足够了。尤其当它被混入食物或饮水中时。
他没有放下野菜,而是走到窗边,透过木条缝隙看向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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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地死寂。李维的木屋黑沉如墓,简墨和苏白的木屋同样不见光亮。但祁淮之“看”到的东西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