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是惨白的,像病人垂危的脸色,缓慢而无情地漫过穹顶,浸染这片被圈定的死地。
它先是点亮了远处透明墙壁外那永恒不变的虚假星空,然后一寸寸蚕食黑暗,掠过沉默的树林、死寂的菜地,最后,像一道冰冷的探照灯光,直直打在泉水边那栋西侧木屋的门板上。
门板上那些痕迹,在黑暗中尚可模糊,此刻却无所遁形。
那不是野兽的爪痕。野兽的抓挠粗犷、深重,带着撕裂木纤维的野蛮。
而眼前这些,密集、凌乱、深入木髓,边缘带着疯狂的刨削感,更可怕的是——它们集中在门板内侧下方。
像有什么东西被困在屋内,匍匐在地,用尽最后的生之本能,用手指,用指甲,用一切可以使用的部位,向外抓挠、抠挖,试图打开一条生路,或者仅仅是想触碰门外可能存在的……任何东西。
泉水边的空气凝成了冰。
李维站在那里,身上那件总是熨帖的灰色西装此刻起了皱,沾着草屑。他脸上那副精心维持的、仿佛焊上去的温和面具,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无法弥合的裂痕。
不是悲伤,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被强行拽下舞台、暴露在残酷灯光下的惊怒与阴沉。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扇门,嘴唇抿成一条僵直的线,腮边的肌肉微微抽动。
简墨比他更早到。她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像,立在门旁三步之外,黑色运动服包裹着修长而充满爆发力的身体,双臂环胸,目光如手术刀般冰冷地解剖着眼前的景象:
门、抓痕、虚掩的门缝、门内透出的死亡气息。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质询。
苏白来得稍晚,她停在更远一些的泉边石台旁,手指紧紧捏着那本从不离身的笔记本,指关节用力到发白。
她没有靠近,只是远远望着,镜片后的眼睛快速眨动,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摄像机,试图记录下每一个细节,同时评估着自身与危险源的距离。
祁淮之牵着小宇最后到达。男孩的手冰凉,紧紧攥着他的两根手指,力度大得有些疼痛。祁淮之没有挣脱,任由他握着,另一只手甚至安抚性地、轻轻拍了拍小宇单薄的脊背。
他穿着昨晚那件半干的外衣,布料皱巴巴地贴在身上,勾勒出过于清瘦的轮廓。晨风掠过,他几缕未干的黑发贴在苍白的额角,睫毛上似乎还凝着未散的露气或惊悸,微微颤动。
他站在人群边缘,视线低垂,落在自己沾着泥点的鞋尖上,仿佛不敢去看那扇门,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易碎而惶惑的气息,像一只误入狼群、瑟瑟发抖的鹿。
“又一个。”简墨的声音打破了死寂。那不是感叹,而是陈述,冰冷的、不带任何情绪的陈述。
她终于动了,不是走向门,而是侧过身,目光像淬了冰的钉子,精准地钉在李维脸上,“你的两个室友,都死了。脖子被拧断,死在自己的床上。李维,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这句话像一块巨石投入看似平静的深潭,瞬间激起了肉眼可见的涟漪。
李维脸上的肌肉又抽动了一下。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视线从门板上移开,转向简墨。
那一刻,他眼中残留的最后一丝伪装温和彻底剥落,露出底下铁灰色的、属于商海沉浮中练就的精明与冷硬。
“简小姐,”他开口,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被冒犯的寒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指控我?”
他向前走了一小步。这一步很微妙,不再是那个试图协调众人的“组织者”的姿态,而是一种带有压迫性的、面对挑衅时的本能反应。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空气骤然紧绷。
“如果真是我干的——”李维拖长了语调,嘴角勾起一个毫无笑意的、近乎残忍的弧度,目光扫过那扇门,又扫回简墨冷峻的脸。
“我会蠢到把‘李维知道’这四个字,用血,写在死者的房间里?用这种恨不得拿喇叭广播的方式,告诉所有人‘快来看,我是凶手’?”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和愤怒,“简墨,我看你才是蠢得没边了!这种摆在明面上、指向性明确到可笑的‘证据’,你也信?”
“凶手巴不得我们所有人都把目光死死钉在我身上,吵得不可开交,互相猜忌撕咬!他好藏在暗处,笑眯眯地看着,然后轻轻松松地找下一个目标!”
他的话语又快又急,像一连串冰冷的子弹,不仅射向简墨,也射向在场每一个竖起耳朵的人。那话语中的逻辑尖锐而现实,刺破了某种急于寻找替罪羊的躁动。
是啊,在这个最终只能活一个的角斗场,留下如此直白指向自己的痕迹,无异于自杀。这更像一个诱饵,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等着心思浮动的人跳进去,引发内讧。
简墨的瞳孔微微收缩。李维的反击犀利而准确,戳中了她判断中可能的盲点。但她没有退缩,下颌线绷得更紧,眼神里的怀疑并未消散,只是变得更复杂、更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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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解释解释,”她声音压低了,但更冷,“‘李维知道’,他知道什么?王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