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旧事
“阿姊,我回来了。”
记忆重回八年前的寒冬。
风冽谡谡,刀子似的在面皮上剐蹭。赵绥宁只穿着几层薄单衣,整个儿在屋外站得笔直,宛如小松一样。
她的神情是拘谨的。
不敢过分亲近。
赵绥宁小时候可是个不折不扣的混世霸王,还在赵府的时候就敢脚踹尚书家的儿子,作弄皇子、害得他肿成猪头几天不敢出门见人。就算被抛弃,行走在外,也依旧一副霸道模样。郁净之不想和她成亲,她便坚持着硬给他灌了药,让他和她在一起。路上有人想将她卖了换钱,她便给卖她的和买她的人下了毒。只有在同为女人、给她温暖的长者面前,赵绥宁才会敛了性子,变得处处小\心,唯恐再被丢下。
“怎么不穿袄子就跑出去?"妇人提着厚厚的新袄三两下给赵绥宁裹起来。赵绥宁说是自己一时忘了。其实她只是舍不得那新衣,怕穿出去弄脏了。况且阿姊的亲闺女都没有新袄子穿,偏偏她有。她如获至宝,免不得小心翼翼供着。
“真是…”妇人抱起她,无奈笑道。
她顺势缩在妇人怀中。小小的手攀上妇人的胸膛。体温透过衣物传至赵绥宁掌心。
“好暖…”她的声音似有若无,极小声。
从袖子里东找西找拿出一吊钱,她塞到妇人手心,说:“阿姊的衣裳旧了。给阿姊添新衣。”
妇人的表情凝固一瞬,旋即面色如常道:“阿宁留着,我不要这个。”赵绥宁固执地塞进妇人手心,不松手。
妇人犟不过她,只能收了放在怀中。
枕在妇人的胸口,她忽起困意,眼皮耷拉着闭上。隐隐约约听见妇人轻轻的一-.……
抱歉。
为什么要说抱歉?
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周身一片漆黑。
若不是能隐约看见手掌来回摆动的残影,她怕是要以为自己失明了。这是哪里。
阿姊呢?
赵绥宁猜到自己被困在一个密封性很好的罩子里。“阿姊。"她试探着叫了声。
“阿姊?”
“你在吗?”
赵绥宁接连喊着,声音越来越大。
没有人回应。
黑暗中,她瑟缩着身子。
双臂环绕把自己团团抱住。
“吡”一声。
罩子似乎移动了一厘。
一丝光亮泄进来。
接着更多的光线进入。
罩子被揭开。
赵绥宁坐在台上,身边环绕着一众黑衣人。台下是眼熟的村民。
乌泱泱站着,他们的脸上没有太大的表情,同一个人似的,眼神都聚着光,痴痴望着她。
赵绥宁迅速转着头,在一处角落里看见妇人。妇人缩在男子怀中,手被那男子握着,腰被环着,头埋在男子胸口,没有看台上。
他们二人身边,站着一个不足男子腿高的女童。女童无知,拉着大人的衣角,好奇地看着赵绥宁。视线甫一触及,女童便被男子拎到身后,不让看。
穿着黑袍的教众粗鲁地绑上赵绥宁的双脚,用布条塞住她的嘴。奇怪的仪式。
村民们齐唰唰跪了下来,双手虔诚铺在地上,额头触地,腰弯得弓起。“愿神赐福我村,全村献上此女与神。”一个男人带头喊了起来。黑袍教众振臂高呼:“神会保佑你们的!”不知所云。
小赵绥宁对此嗤之以鼻,以为是什么不知名小人创的不知名邪教,愚弄村民。
她“呸”一声吐出口中的布条,扬言道:“神才不会要你们献祭小孩来赐福你们。这是坏人干的事!”
年幼的赵绥宁还是太相信正义了,自以为有理便是对的。下一刻,黑袍教众还没动,底下的村民便闹了,跳起来指着赵绥宁鼻子骂道:“你竞敢不敬神明!”
赵绥宁脾气也上来了,叫嚣着回骂:“你们绑着我要献给它,我敬他作甚!难不成我还得感恩戴德?”
“我不仅不敬它,我还要骂你,骂你们!”“一群没脑子的!”
赵绥宁扫了一圈,到现在差不多已经能猜得八九不离十,对于事情的真相。无非就是他们要找人献祭,就把目标放在她这个小孩子身上!欺软怕硬,算什么好东西。
阿姊瞧着就是被他们逼的。
一群坏人!
赵绥宁气愤地把手伸到香囊里要取毒药把他们都放倒,摸到一半却发现香囊没了,腰间空空一片。
完蛋。
她迅速低头,闭上了嘴巴。
“哈哈,我方才开玩笑的。神是好人,肯定不舍得让我这么年轻的孩子去死的。"她讪讪笑道。
形势所逼。她是个能伸能屈的性子,当务之急是要活着。等她活下去,一定要把阿姊从他们手中救出来。赵绥宁很快又被黑袍教众塞了布条,只能发出些无意义的气声,她气得问候了眼前所有人的祖宗十八代,除了阿姊。天杀的。
刚骂完,雪白的刀刃贴到她眼前。
赵绥宁老实了。
她吐掉布条,两只圆滚滚的手捂上刀,冲着黑袍教众扮乖道:“我是小孩,放过我。”
黑袍教众面不改色地往下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