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的江崇峰,没有缺胳膊少腿,好端端地坐在她的身旁。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他们仍旧坐在凌河边,手里拿着小石子,烦恼着不爱做的针线,不爱读的书。一个个小石子扔进凌河中,一个个烦恼被甩到身后,太阳耀目,蝉鸣吵人,而江崇峰永远在许如期身边。许如期忍不住伸手去触碰身边人的脸颊。
乍一看,他变了许多,少年稚嫩消失不见,肌肤晒成了小麦色,胸膛胳膊看上去都很结实,变得有些沉郁,有些不羁,又有些飒爽,像书里写的游侠儿那样,与她的幻想不一样了。
但仔细凝神看了,好似又没变,笑起来眼尾的弧度,张扬的小虎牙,都还是从前那样好看。
“你还活着。"许如期瞪大了眼,贪婪地看着他,手指一遍一遍划过他的脸,“我是不是在做梦,你还活着。”
“小峰。”
她忍不住唤他的乳名,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小峰。"许如期战栗起来,她难以自制地生出了一丝愤怒,这怒气没有缘由,没有指向,只是让她的声音发着抖,“你怎么今天才回来。”“对不住。"江崇峰的眼神黯淡了下来,有水光若有若无地闪烁着,他伸手握住了许如期的手,喃喃低语,“我没有办法,我回来的太迟了。”许如期不明白,她暂时听不懂江崇峰说的话,她的注意力放在了她被握住的那只手上,她的手白皙小巧,江崇峰的手宽大有力,阳光刺眼,这两只相握的手,看在她的眼中,也十分刺目。
是成年男子,与成年女子的手。
这不是许如期的梦境,她不再是十四岁的少女,今日是六月初六,婚后第二天,她坐在家后头的凌河边,手里拿着刚刚买的针线。她倒吸一口凉气,猛地清醒了过来,偏过头,抽出手,下意识拂过鬓发。手下的触感,也不是许如期习惯的感觉。
十九年里,她一直梳着辫子,披散着头发,直到昨日,她成婚了,她的长发被挽起,梳成发髻,被银钗固定在脑后。她已有了丈夫。
想到这儿,许如期心头一片冰凉。
她慌忙地站起身来,倒退了几步,侧着身子谨慎道:“你何时回来的,为何不去我家说一声,我家里人一直惦记着你,伯父伯母可是与你一起回来了?”许如期的眼神躲闪,江崇峰并不意外。
他沉默半响,手握紧又松,最后缓缓站起身来,看向许家门外的那颗歪脖子树。
“我以前总觉得这棵树是因我踩得太多,才歪成这样。"江崇峰的声音很低沉,说着答非所问的话,“后来随爹娘返乡,路上遇见了水匪,我几番挣扎活了下来,爹娘却一一”
许如期忍不住看向了他。
“我活得艰难,累得狠了,便梦见临凌,梦见你,梦见这颗树。”“那时忽然意识到,不论我踩与不踩,它注定是长成这样的,我其实改变不了它。“江崇峰回头,弯起嘴角看着许如期,“就像我紧赶慢赶,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什么晚了一步,他没有说明白,她也不需要他说明白。许如期更混乱了,她有太多疑问想问江崇峰,江父江母是怎么死的,他又是怎么活下来的,这些年他是不是吃了许多苦,他一一她钝钝地感到难受,张了张口,最后只重复了一句:“你何时回来的?”“六月初五。”
江崇峰的眼睛很亮。
“我赶了很久的路,终于在昨日关城门前进了城,回到了桥南巷,桥南巷里很热闹。"他的声音越说越低。
月很圆,桥南巷里很热闹,街坊邻里张灯结彩,庆贺丰盛茶坊的小娘子,嫁给了花间蜜煎的郎君。
这样的喜事,桥南巷里几年也难得一见,大家开心之极,大肆欢庆,即便是路过的异乡人,也能得一杯喜酒、一枚喜糖。暖色的灯光下,匆匆赶来,在此长大的江崇峰被当做了异乡之客,塞了一杯喜酒。
他怔怔望着面前的翟娘子,听得她笑不拢嘴道:“这位客人,今日可是许家小娘子嫁人的大喜日子,嫁的又是一条街上的邻居,实在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我们都高兴极了,请你喝一杯喜酒,愿他们小俩口恩爱永久。”翟娘子老了一些,瞧着仍旧干练,可她全然认不出眼前人是谁了。江崇峰端着酒杯,看向斜对面的花间蜜煎铺。来往的宾客面上都带着笑意,红彤彤的囍字挂在门前,喜庆的红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