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廷云走到蒋先云身边,并肩望向漂浮着残骸的江面。他的军装同样破烂,脸上却带着一种经过淬炼后的、异乎寻常的平静和坚定。
“结束了?”蒋先云的声音嘶哑干涩。
“这一仗,结束了。”程廷云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目光投向江对岸沙面租界那些依旧森严的炮舰和建筑,“但路,还很长。”
这时,一名传令兵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报告!孙大元帅从韶关前线发来急电!”
程廷云和蒋先云立刻挺首身体。
传令兵展开电报纸,用激动得微微发颤的声音,大声宣读:
“黄埔师生暨平叛各部将士勋鉴:
广州一役,荡平叛逆,安定后方,厥功至伟!革命之刃,初试即利!望再接再厉,整军经武,北伐大业,翘首可期!
孙文。”
“革命之刃,初试即利”程廷云低声重复着电报中的这八个字。他缓缓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手中那支沾满硝烟血污、刺刀己然扭曲的步枪上。粗糙的木制枪托上,不知何时刻下了一道深深的刀痕。他伸出同样粗糙的手指,轻轻拂过那道新鲜的刻痕,指腹传来木刺的微痛感。
初试即利。这“利”字背后,是码头上工人的血,是昨夜西濠口巷战中的喊杀与哀嚎,是史密斯那双失去光泽的蓝眼睛里凝固的惊愕,是脚下这片被鲜血反复浸染又被晨光艰难照亮的土地。
他抬起头,再次望向珠江。江风带着水汽和硝烟余烬的气息扑面而来。而在珠江浑浊的水流之下,在那片漂浮的焦黑万国旗残骸之下,某种沉重而崭新的东西,正随着这初升的朝阳,在血与火的余烬中,不可阻挡地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