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钟邪站在齐城老家的巷子口。
青石板路刚下过雨,积水倒映着斜阳。
巷子深处传来熟悉的栀子花香,那是母亲最爱的花。
他记得少年时总觉得这香气太过甜腻,此刻却只觉得那味道丝丝缕缕,缠绕在心头,让他的鼻腔不由自主地微微发酸。
院门虚掩着,他看见父亲坐在老榆树下修自行车。
车链子卸了一半,油腻的零件散落在脚边的旧报纸上。
那辆二八大杠比他年纪都大,父亲总说修修还能骑。
阳光通过树叶缝隙,在父亲花白的头发上跳跃。
“找谁啊?“父亲抬头,手里的扳手没停。
钟邪张了张嘴,那句“爸“卡在喉咙里。
他看见父亲眼角新添的皱纹,像老树皮上的沟壑。
“路过,讨碗水喝。“
男人放下扳手,朝屋里喊:“素珍,倒碗水。“
系着围裙的女人出来,手里还沾着面粉。
她打量了钟邪一眼,突然怔了怔:“这孩子……“
“怎么了?“男人问。
“没什么,“女人摇摇头,却还是忍不住多看钟邪几眼,“就是觉得……面善。“
她转身进屋,端出来的不是水,而是一碗糖水蛋。
三个荷包蛋浮在糖水里,蛋黄微微颤动。
“吃吧,“女人把碗塞到他手里,“看你脸色不太好。“
他捧着温热的碗,糖水的甜香扑面而来。
这个味道很熟悉,象是在记忆深处埋了很久。
隔壁传来钢琴声,断断续续弹着《致爱丽丝》。
那是王老师家在教琴,二十年了,还是这首曲子。
男人继续修车,哼着不成调的梆子戏。
女人坐在门坎上择韭菜,韭菜叶的辛辣味在空气里弥漫。
这个黄昏安静得让人心慌。
吃完最后一口糖水蛋,他把碗还给女人。
“要走了?“女人问。
他点点头。
女人突然伸手替他掸了掸衣领:“路上小心。“
这个动作让他心头一颤,衣领上沾着的不知是墙灰还是面粉,轻轻飘散在夕阳里。
走出巷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
那对夫妻还站在院门口,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男人继续修着那辆永远修不好的自行车,女人继续择着韭菜。
一切如常,只是他们的生活里,从来就没有一个叫钟邪的儿子。
夜色渐渐笼罩了小城,零星亮起几盏灯。
钟邪站在巷口的梧桐树下,看着那扇熟悉的窗户透出温暖的灯光。
他知道,那盏灯从来就不是为他而亮。
……
第三天清晨,钟邪踏上了前往泰山庙的石阶。
这是他验证之旅的最后一站。
露水还挂在青石板上。
山间的雾气没有完全散去。
道观比记忆中更加破败。
朱漆剥落得厉害,露出底下朽坏的木纹。
唯有门前那对石狮子,虽已风化得面目模糊,却依然固执地守着山门。
那棵相传是唐代栽种的古柏倒是愈发苍劲,虬枝如龙,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他伸手,推开了那扇虚掩的木门。
“吱呀——”
一声悠长的声响,划破了清晨的寂静,惊动了檐下凄息的麻雀,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屈大悲正在院中扫地。
老道士还是那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道袍,下摆沾了露水,深了一块。
他的动作不疾不徐,竹扫帚划过青石地面的声音,沙沙的,像春蚕食叶。
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
四目相对的刹那,老道士握着扫帚的手顿了顿。
他直起身,将扫帚靠在香炉旁,缓步向钟邪走来。
晨光通过古柏的枝叶,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影。
“这位善信,”老道士在门坎前站定,打了个嵇首,“清晨到访,不知是进香,还是问卦?”
山风穿过庭院,带来远处松涛的呜咽。
钟邪站在门坎外,没有立即回答。
他看着老道沟壑纵横的脸,许多不合时宜的玩笑话几乎要冲口而出。
他想问,老爷子,最近排位战绩如何,可曾冲上心心念念的王者?
总挂在嘴边的纯阳无极功,是否又有了新的进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