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你怎么来了?”
穆远长叹道:“来领案子。”
每次这人来这里都来的巧,时不时瞄他案卷一眼,都能给他指个明路,坦白说整个大理寺除了闫大人和寺卿大人之外,还没有人能做到手不执卷就能倒背如流。他也是刚到大理寺,这些规定不是知道,只是真的记不住。
“那这个案子就又是错的,”他叹了声气,蘸了红墨做了批注,“穆公子,我要是有你这记性就好了。”
穆远笑道:“郭兄,并非死记,律法源于人之常情,量刑也是有尺度依据的,但你说实在的,其实也有些不合理……”他刚要开口,又默了下去,干笑了几声,“……没事,多看几遍会熟悉些。”
郭庆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等着穆远的下文却没等到,正想问,却见穆远不一会就抱了满满几沓文书,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这么多,你又惹着大人了?”
穆远摸了摸鼻尖,解释道:“凡是不能这样想,这样想不得把自己憋屈死,你倒不如说,大人这是信任我,这么多……嗯……证明我能力强。”
两人心照不宣相视一笑,穆远便匆匆道了别走了。
郭庆望着那人的身影,他之前与穆远谈过几次话,觉着这人还是有些实力在的,至少比他强,怎么就在大理寺当了个小小的书吏?未免也太胸无大志了些,他摇了摇头,一页一页地翻着律典。
***
穆远这一天连吃饭都是跑的,才紧紧凑凑赶在第二天把这些文书抄录完,即便已经是核对过的案子,他在抄录的时候仍觉得有些处理明显不妥,硬是逼着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脑子地抄完了。
次日,他刚把文书送到府衙,正巧碰着知县升堂问案,他便被招待着坐在内厅等待。
公堂和内厅是连着的,穆远顺着过道望去,只见堂下跪着一老翁,身边站着一年轻女子,跪在地上还有一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中年男人。
知县坐在堂上,朝着旁边的师爷小声问道:“怎么又是这个案子,上次不是劝过了吗?不是结了吗!”
那师爷摇了摇头,朝着那女子的方向努了努嘴。
知县心下了然,惊堂木一拍,朝着那老翁道:“你说城郊田地是你的,地界都已经淹没,田契你又拿不出来,还教唆旁人动手打人,本官凭何信你?”
那老翁跪在地上,身体蜷缩成了一团,因为牙掉了很多,说话咬字压根听不清几句,唯有战战兢兢是肉眼可见的:“那地是我种的,我种了十多年了,孙子病了,我还指望麦子还点钱给孙子看病——”
“停停停——”,知县拍了下惊堂木无情打断,“本官问你的是,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那田是你的!”
“就是!县老爷,那老头没有证据,就叫了这女的在地头打了我一通,你看,这还肿着!”那中年男人捂着脸赶忙道。
身旁的女子冷冷一笑:“倒打一耙,亏你还是个男人,你占了人家地不说,还屡次上门挑衅,搅得一家老小不得安宁……”
“你这娘们怎么睁着眼睛说瞎话!那是他欠我钱,我上门要怎么了!那你还能打人不成!”
那女子怒道:“嘴放干净点!还有他们什么时候欠你钱了?”
“知县大人,您听小人说,五年前他—”
眼看着又要扯那些陈年旧账,穆远叹了声气,敛了眉,冷眼瞧着那八撇胡子的知府,意料之中听见他高声一喝。
“住嘴!不要说与本案无关的事!”他转头喝道,“本官再问一次,你说那田是你的,证据何在,拿不出来即是屈理,判归李苟所有,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那老头被吓得直哆嗦,半晌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一头埋了下去,依稀可见破旧袍子下流出一些液体。
穆远虚握的手指骤然收紧,只听那身旁的女子肃声道:“大人,田契虽然已经灭失,但事实摆在这里,看在张伯孤苦伶仃的份上,还望大人明察!”
知府不耐烦道:“查?天下可怜人多的是,可怜就能颠倒是非吗!退堂—”
“慢着!”穆远一步一步行至府堂中央,先是朝着身后百姓拱了拱手,对上那女子的目光,微微颔首。
他转身冷冷瞥了知府一眼,没有下跪,他抬手指了指李苟,眼神却一瞬不瞬地盯着堂上人。
“据我所知,若田土细故[3]有疑,必须以契为凭,此人亦无证据,若是如此草率判予,敢问可否于法有据?”
知县心突然就提到了嗓子眼,这些都是上面规定的,有些尚且没有公布,一般平民百姓根本不会知道!而且知道得这么详细……看人是从内厅走出来的,他们县衙里面什么时候有这么一个人,他向着师爷使了使眼色,道:“你是什么—”
“再者!”穆远厉声打断他,声音比他更高,“若民间讼案有疑,则各州县知府应当向百姓告知可以向按察司、督抚等上级申诉,你可有释明?”
“这——”
“最后,我再问你,户部下发的土地田产庄账明确规定,凡田契签署一式两份,一份由百姓持有,一份由官府保管,且每年官府收取土地税,其中姓甚名谁都登记在册,你要证据去调便是,何故在此为难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