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暖意未散,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那人身上清冽的龙涎香气,丝丝缕缕,缠绕在鼻尖,也缠绕在心头。
夏挽静静地坐在床沿,指尖无意识地拂过方才被他紧紧握过的手背,那里仿佛还烙印着他掌心的温度与薄茧摩挲带来的微痒触感。
他并未停留太久,天子之尊,终究不能长久离席。
他刚走不久,那名引路的宫女便悄无声息地再次进来,恭敬垂首:“夏安人,圣上吩咐奴婢送您回尚宁殿。”
夏挽收敛心神,起身颔首。
走出这间温暖得令人昏昏欲睡的殿阁,凛冽的寒气扑面而来,让她不自觉地将身上的斗篷拢得更紧。
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将朱红宫墙、琉璃碧瓦都覆上一层纯净的白,却掩不住这宫苑深处透出的森然与冷寂。
“你叫什么名字?”
夏挽侧目,看向身边始终沉默,却行动间透出利落沉稳的宫女。
宫女微微欠身,目光依旧谨慎地落在前方积雪的路面上:“回安人,奴婢名叫瑞雪。”
“瑞雪兆丰年,是个好名字。”
夏挽望着漫天飞雪,语气似随口一问,“你是常在圣上身边伺候的?”
瑞雪轻轻摇头,声音平稳无波:“奴婢是杂役,今日临时被抽调来。”
“哦?”夏挽脚步未停,眼角的余光却将瑞雪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这宫女举止沉稳,反应机敏,方才在殿外守候时,身形挺拔,可不像是寻常做粗活的杂役。
夏挽淡淡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临时抽调?那你定然是有些不一般的本事在身上的。”
瑞雪垂眸,并未接话,只是搀扶着夏挽手臂的力道,依旧平稳。
就在这时,不远处宫道的拐角,一个踉跄的身影猛地闯入视线。
那人跑得极其狼狈,深一脚浅一脚地在积雪中挣扎,甚至重重地摔倒在地,却又立刻手脚并用地爬起,更加疯狂地朝着她们的方向冲来。
随着距离拉近,夏挽看清了那是一个形销骨立的女子。
身上穿着粗糙宫装,单薄得如同纸片,头发散乱如枯草,沾满了雪沫与污渍,脸颊凹陷,嘴唇是骇人的青紫色,唯有一双深陷的眼睛,燃烧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光芒,死死地盯住了夏挽。
“我要见圣上!我要见圣上!”
她嘶哑地喊着,声音破碎不堪,却带着孤注一掷的绝望,直直地冲向夏挽。
夏挽心头一凛,这女子的状态明显不对。
就在那脏污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夏挽衣袂的瞬间,身旁的瑞雪动了。
她身形极快,侧步、格挡、抬腿,动作干净利落,一脚精准地踢在女子冲来的肩侧。
那女子闷哼一声,如同断线的风筝般滚落到一旁的雪地里,蜷缩着抽搐了两下,一时竟无法起身。
夏挽压下心头的惊悸,走上前几步,垂眸看向雪地中那个狼狈不堪的身影。
女子仰起头,冻得青红破裂的手死死抓住了夏挽斗篷下华丽的裙摆,眼中混杂着卑微的祈求与骇人的疯狂。
“你有什么事要说?”夏挽低头,放缓了声音问道。
然而,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问话。
一群太监如同鬼魅般从另一条宫道疾奔而来,他们神色仓皇,动作粗鲁,不由分说便扑上前,用一块看不出颜色的汗巾死死捂住那女子的嘴,将她未出口的话语全部堵了回去,然后像拖拽一件破行李般,粗暴地将她从雪地里拖起。
为首的那个太监首领跑得气喘吁吁,额上竟在这冰天雪地里沁出了汗珠。
他眼尖,一眼便认出夏挽身上所穿乃是六品安人的吉服,身边还跟着宫女,心知是位有品级的命妇,绝非他能得罪的,立刻“噗通”一声跪倒在雪地里,连连叩首:
“安人恕罪!此乃冷宫逃出的罪妇,神志不清,冲撞了贵人!奴才等监管不力,罪该万死!惊扰了安人,奴才万死难赎!”
夏挽看着那女子在被拖行中,双腿仍在无力地蹬动,喉咙里发出模糊而痛苦的“呜呜”声,那双疯狂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自己,心中莫名地一沉。
她还未来得及开口细问,一个娇柔却带着几分清冷的女声自身后响起。
“夏安人,原来你在这里啊,可真让本宫好找。”
夏挽回头,只见新城长公主身披一袭华贵的银狐裘斗篷,在一名宫女的撑伞护卫下,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
她此刻嘴角噙着一丝意味不明的浅笑,目光轻飘飘地扫过跪了一地的太监和那被制住的女子,最终落在了夏挽身上。
“见过新城长公主。”
夏挽、瑞雪以及那群太监齐齐行礼。
“都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