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德十三年,腊月的最后一日。
天色灰蒙,铅云低垂,鹅毛般的大雪再次纷纷扬扬地洒落,将整个京城笼罩在一片静谧而肃穆的银白之中,仿佛要为这一年画上一个冰冷的句号。
平澜院内却是一番忙碌景象。
寒梦轻手轻脚地将烧得正旺的银骨炭盆挪到更近榻边的位置,确保暖意能驱散从窗缝渗入的寒气。
寒香则手持一支点翠珠花发钗,小心翼翼地插入夏挽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间,随后退后半步,借着铜镜柔和的光晕,仔细端详着镜中人的气色。
夏挽微微偏头,左右端详了一下镜中的自己,发钗流苏轻晃,映衬着她清丽的容颜。
唇角泛起一丝浅淡而满意的笑意,声音温和。
“寒梦的手艺愈发进益了,这发髻梳得妥帖。”
寒梦脸上立刻绽开欣喜的笑容,却不忘谦逊地垂下眼帘。
“多谢少夫人夸赞,奴婢愚钝,还需跟着凌花姐姐和臧雪姐姐多学多看才好。”
一旁的臧雪闻言,笑着打趣道:“快别往我脸上贴金了,我也就是在旁提点一两句,是你自己心灵手巧,悟性高。”
凌花看着她们,脸上也带着一丝笑意,但更多的还是谨慎,她出声打断。
“好了,莫要再互相谦让了。臧雪,快派人去看看马车准备得如何了?侯爷和大夫人想必已经准备动身了,莫要误了时辰。”
“我这就去。”
臧雪收了笑容,连忙转身出去安排小丫鬟探听前院动静。
凌花则示意寒梦将早已备好的厚实斗篷取来,自己亲手接过,转身对着已站起身的夏挽再次嘱咐起来,语气充满了不放心。
“小姐,您如今身子越发重了,外面雪一直未停,路面湿滑难行。
今日宫宴,从下马车到入席,不知要走多少路,您千万要仔细脚下,一步都疏忽不得。”
菱花的担忧溢于言表,宫中规矩大,万一有点闪失,后果不堪设想。
夏挽拍了拍凌花的手背,安抚地笑了笑,眼神沉静而从容。
“放心,我自有分寸,不会拿自己和孩子的安危开玩笑。”
今日是岁末宫宴,朝廷命官需入宫领宴,而各府有诰命品级的夫人亦需按制陪同前往。
夏挽身为南昌侯世子夫人,原本因李敬德未曾为她请封而一直无品无级,与宫宴无缘。
如今,圣上亲赐六品安人之衔,她便首次拥有了踏入宫门的资格,也意味着她正式进入了京城顶级权贵圈层的视野。
凌花和臧雪虽是心腹,却无品级,按宫规不得随行入内。想到小姐要独自面对宫中森严的规矩和未知的场面,加之这恶劣的天气,凌花的心始终悬着。
主仆几人收拾妥当,凌花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夏挽,一步一顿,极其缓慢而稳妥地朝着侯府大门走去。
积雪在脚下发出“咯吱”的轻响,寒风卷着雪粒扑面,凌花用自己的身子尽量为夏挽挡去风寒。
来到府门处,只见车马已然备齐。
新任世子李淡正站在阶下,见夏挽出来,立刻扬起一抹无可挑剔的笑容,快步迎上前,语气温和有礼。
“嫂子,马车已备好,父亲与母亲已然登车。您请上车,路上积雪,务必坐稳。”
夏挽目光掠过前方那辆规制更高、象征着侯爵身份的马车,随即收回视线,落在自己那辆稍小却同样精致的马车上,微微颔首:“有劳世子费心。”
李淡见状,极其自然地伸出手,似乎想要搀扶夏挽一把。
夏挽目光掠过他伸出的手,却恍若未见,只将手臂更稳地搭在凌花伸出的胳膊上,借着她的力道,踩着脚踏,稳稳地登上了马车。
凌花与臧雪对视一眼,心照不宣,也迅速跟着钻进了车厢,在内里安置。
李淡伸出的手就那样悬在了半空,但他脸上那温和的笑容却未有丝毫改变,极其自然地收回手,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他转身,利落地走向自己的骏马,一个漂亮的翻身便稳坐马鞍之上,扬声道:“时辰不早,出发!”
一声令下,他率先策马前行。
侯府的两辆马车也缓缓启动,车轮碾过积雪,留下深深的车辙,朝着那巍峨肃穆、象征着无上权力与荣耀的皇城宫阙行去。
车厢内暖意融融,与外间的冰天雪地恍若两个世界。
凌花细心,将一早便烘得暖热的手炉用锦缎套子仔细包好,轻轻塞到夏挽微凉的手中,语气满是关切。
“小姐,仔细捧着,暖暖手,可千万别着了寒气。”
夏挽接过那沉甸甸的温暖,熨帖着微凉的指尖。
她抬